“邱阿姨,您慢點兒,這樓梯陡。” 紅娘小宋扶著我,高跟鞋在老舊小區的臺階上踩得噠噠響。我抬頭,六樓最左邊那戶——老陸的家。 我今年53,離異十年,女兒在新加坡讀博。一個人把小店開到夜里十點,頸椎腰椎一起造反,就想找個伴。紅娘說老陸61,退休前是重點高中副校長,每月退休金一萬出頭,“人精神,會疼人”。 門一開,我愣了一下:老陸比照片上瘦,一身米白亞麻襯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塊老上海牌手表。他笑,眼角褶子像扇子:“邱靜?我等你半小時了。” 屋里飄著普洱香。他遞給我一只青瓷杯,茶湯透亮。我抿一口,正想說“太客氣”,他卻先開口: “先坦白,我條件不錯,20多歲的小姑娘也追過我,可我就想找個知冷知熱的同齡人。” 一句話,把我到嘴邊的客套噎成咳嗽。 小宋打圓場:“陸老師可搶手了!” 我低頭轉杯子,心想:這種“搶手貨”能輪到我這小店主? 老陸卻認真。第一次見面,就帶我去了菜市場。 “挑蝦,要挑弓著腰的,活泛。”他俯身,手指在玻璃缸里一撥,濺起的水珠蹦到我手背。 我噗嗤笑:“副校長也講價?” “那當然,省下的十塊給你買梔子花。”他真掏了十塊,在小攤前挑了一束半開的花塞我懷里。 第三次約會,他下廚。 廚房不足五平,他轉得像個陀螺:糖醋排骨、絲瓜蛤蜊、涼拌萵筍絲。 我倚門框,看他顛勺,火苗舔著鍋邊,映得他半邊臉通紅。 “邱靜,你別站那,油煙大。” “我就喜歡看你忙。”話一出口,我自己先紅了臉。 飯后,他洗碗,我擦桌。他突然問:“如果我哪天癱了,你怕不怕?” 我抹布一頓:“怕什么?我小店搬貨的腰勁兒還在。” 他笑出聲,眼里有碎光。 正當我以為緣分落定,轉折來了。 那天我店里盤貨,手機響,是陌生號碼。 “邱阿姨吧?我是陸老師的侄女,他住院了,急性心梗。” 我腦袋嗡的一聲。沖到醫院,老陸躺在CCU,臉色灰白。 侄女把我拉到樓梯間:“阿姨,您別怪我多嘴,我叔的卡里只剩兩萬塊,之前給前女友買了輛車,三十萬。” 我后背一陣涼。 “前女友?” “嗯,舞蹈學院的,22歲。” 她遞給我一張合影:老陸摟著女孩的腰,笑得寵溺。 我回到病房門口,透過玻璃看他。氧氣面罩下,他嘴角下垂,像做錯事的孩子。 我想起他那句“我就想找個知冷知熱的同齡人”,胸口像被擰毛巾。 第二天,他醒了,第一句話竟是:“嚇到你了吧?我死不了,還得給你做糖醋排骨呢。” 我勉強笑,心里卻翻江倒海。 出院那天,我沒去接。 他發來語音:“邱靜,我在你店門口,拎了排骨。” 我拉下卷簾門,隔著一條馬路看他。他左手排骨右手梔子花,站得筆直,卻像個被遺棄的小學生。 晚上,我收到他一封長信—— “邱靜: 那張合影是真的,車也是真的。我昏頭過,被小姑娘一句'陸老師像父親又像戀人’沖昏頭。可當她要我賣房給她開工作室,我才驚醒——那不是愛,是交易。 我刪了她所有聯系方式,車也要回來了,只是錢一時追不回。 說這些,不是求原諒,是想說:我剩下的日子,想活得干凈。若你信我,我們去做公證,我的退休金、醫保、房子全寫你一半。若你不信,我認了。” 信紙末尾,是他歪歪扭扭的簽名和一滴水漬,不知是淚還是汗。 我捏著信,在店里坐到天亮。卷簾門“嘩啦”一聲拉開,老陸竟蜷在門口小馬扎上,懷里還抱著那束梔子,花瓣蔫了,香卻更濃。 他抬頭,滿眼血絲:“邱靜,我等你一句話。” 我蹲下去,與他平視:“老陸,公證不用做,我要的是以后每一頓糖醋排骨的味道都一樣。” 他愣了兩秒,突然笑出一臉褶子,像六月的向日葵。 一個月后,我們領了證。沒有酒席,只請了兩桌老友。 他舉杯,對著滿屋人說:“我61歲才懂,年輕時追的是心跳,老了才知道,一碗熱湯、一盞夜燈,比什么都踏實。” 我笑著懟他:“別忘了你還欠我十塊錢梔子花。” 眾人哄笑,他偷偷在我手心塞了一張銀行卡:“密碼是你生日,里面是我補交的'誠意金’。” 夜里回家,樓道燈壞了。他打開手機電筒,一手拎菜,一手牽我。 “邱靜,慢點兒,別摔。” 我踩著他的影子,心里踏實:往后余生,糖醋排骨和梔子花,我都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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