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勢論》(又稱《筆勢論十二章》)是書法史上一部技法與心法并重的經典文獻,其作者爭議久存 —— 雖據傳為東晉王羲之晚年傳子之作,但唐代孫過庭已指其偽,核心證例如文中 “同學張伯英” 之說(東漢張芝與王羲之相隔近二百年,絕無同窗可能),后世亦考證其與王羲之可靠書論風格迥異,故學界多認其為托名之作。 全書以十二章系統闡發書道精要,涵蓋 “創臨章”“啟心章” 等內容,既闡述 “橫貴纖、豎貴粗” 的筆法準則、“分間布白,上下齊平” 的結字章法,又論及 “意在筆先” 的創作心法;既強調 “初學書要類乎本” 的臨摹傳統,又以 “高峰墜石”“麒麟斗角” 等自然意象解讀筆勢,引導學習者把握線條力度與節奏。 作為早期書法教育的重要文獻,其首將筆法、結字、章法納入統一體系,提出 “篆籀筑基”“病筆避忌” 等創見,語言通俗曉暢且理論與實踐結合緊密,為后世書法學習提供了兼具指導性與操作性的方法論。 [注]:排版釋義此篇總計八千余字,耗時多日,《筆勢論》文字上易懂,難在理解貫通運用上。今日分享給習書同道中人參考,不當之處請指正。 ![]() ![]() 告汝子敬:吾察汝書性過人,仍未閑規矩。父不親教,自古有之。今述《筆勢論》一篇,開汝之悟。 凡斯字勢,猶有十二章,章有指歸,定其模楷,詳其舛(chuǎn)謬(miù),撮(cuō)其要實,錄此便宜。或變體處多,罕臻其本;轉筆處眾,莫識其源。懸針垂露之蹤,難為體制;揚波騰氣之勢,足可迷人。故辨其由,堪(kān)愈膏肓(huāng)之疾。 今書《樂毅論》一本及《筆勢論》一篇,貽爾藏之,勿播于外,緘之秘之,不可示知諸友。窮研篆籀,功省而易成,纂(zuǎn)集精專,形彰而勢顯。存意學者,兩月可見其功;無靈性者,百日亦知其本。此之筆論,可謂家寶家珍,學而秘之,世有名譽。筆削久矣,罕有奇者,始克有成,研精覃(yǎn)思,考諸規矩,存其要略,以為斯論。初成之時,同學張伯英欲求見之,吾詐云失矣。蓋自秘之甚,不茍傳也。 ![]() 子敬,為父告訴你:我觀察你在書法上天賦非凡,但對其中規矩法度的掌握尚欠許多。自古有“父不親授”的說法,故而我寫下這篇《筆勢論》,旨在啟迪你的悟性。 此書通篇論述字形結構與運筆之勢,共分十二章。每章皆有其核心宗旨,旨在確立書寫典范,詳盡剖析常見謬誤,并提煉關鍵精要,錄此供你研習之用。如今習書者,多在字體變形處耗費心力,卻罕能觸及根本;于筆畫轉折處用功者眾,卻鮮有人識得其源流真諦。諸如“懸針”、“垂露”這兩種豎畫的寫法雖有變化,但難成為一種書體;而那些如波濤翻涌、氣勢奔騰的筆勢,雖引人注目卻也極易令人迷失方向。因此,辨明這些筆法筆勢的由來,方是根治書法痼疾的良方。 現將親書的一本《樂毅論》與這篇《筆勢論》一并交付于你珍藏。切記不可外傳,務必妥善封存、秘而不宣,亦不可示于友朋同好。若能潛心鉆研篆書籀文的古法精要,日后習書便能事半功倍,收效顯著。若你能專注其中,融會貫通,字形自然清晰有力,筆勢必然雄健彰顯。用心領悟者,兩月即可見其成效;即便資質稍遜者,百日亦能掌握根本要義。此《筆論》乃我王氏家傳至寶,你當潛心研習并謹守秘密,如此方能于世間博得美譽。 書法之道著述雖多,然精妙卓絕之論實屬罕見。我歷經長久推敲修訂,深研思索,考究諸般法度,擷取其精要,方成此論。初稿甫成之時,張伯英曾欲求看,我托言遺失未允。蓋因此論我視若珍寶,深藏不露,絕不輕傳于人。 夫紙者陣也,筆者刀矟(shuò)也,墨者兵甲也,水硯者城池也,本領者將軍也,心意者副將也,結構者謀策也,飏揚筆者吉兇也,出入者號令也,屈折者殺戮也,點畫者磊落也,戈旆(pèi)者斬斫(zhuó)也,放縱者快利也,著筆者調和也,頓角者蹙(cù)捺也。始書之時,不可盡其形勢,一遍正腳手,二遍少得形勢,三遍微微似本,四遍加其遒潤,五遍兼加抽拔。如其生澀,不可便休,兩行三行,創臨惟須滑健,不得計其遍數也。 ![]() 欲學書之法,先乾研墨,凝神靜慮,預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動,則筋脈相連,意在筆前,然后作字。若平直相似,狀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后齊平,此不是書,但得其點畫耳。昔宋翼乃鐘繇弟子。常作是書,繇乃叱之,遂三年不敢見繇,即潛心改跡。每作一波,常三過折,每作一豎,常隱鋒而為之;每作一橫畫,如列陣之排云;每作一戈,如百鈞之弩發,每作一點,如危峰之墜石;每作一趯,屈折如鋼鉤;每作一牽,如萬歲之枯藤;每作一放縱,如足行之趨驟。狀如驚蛇之透水,激楚浪以成文。似虬龍之蜿蜒,謂其妙也;若鸞鳳之徘徊,言其勇也。擺撥似驚雷掣電,此乃飛空妙密。頃刻浮沈(chén),統攝鏗鏘,啟發厥意。能使昏迷之輩,漸覺勝心;博識之流,顯然開朗。 ![]() 視形象體,變貌猶同,逐勢瞻顏,高低有趣。分均點畫,遠近相須;播布研精,調和筆墨。鋒纖往來,疏密相附,鐵點銀鉤,方圓周整。起筆下筆,忖(cǔn)度尋思,引說蹤由,永傳今古。智者榮身益世,方懷浸潤之深;愚者不俟(sì)佳談,如暗塵之視錦。生而知者發憤,學而悟者忘餐。此乃妙中增妙,新中更新。金書錦字,本領為先,盡說安危,務以平穩為本。分間布白,上下齊平,均其體制,大小尤難。大字促之貴小,小字寬之貴大,自然寬狹得所,不失其宜。橫則正,如孤舟之橫江渚;豎則直,若春筍之抽寒谷。 ![]() 書法之形貌雖千變萬化,然其內在法理一脈相承。須隨筆勢流轉而顧盼生姿,高低錯落間自有趣味盎然。點畫分布務求均衡呼應,遠近相生;布局安排當精研細琢,筆墨濃淡枯濕貴在調和相濟。筆鋒纖毫往來提按,疏密得當,彼此依附;點如鐵石般沉實,鉤似銀絲般勁挺,方圓之筆皆須飽滿周正。 提筆落墨之前,必深思熟慮,探其源流,方能繼往開來,傳諸久遠。智者習此,既能顯榮自身,亦有益于世道,深悟書法熏陶之功;愚者無心此道佳境,猶如蒙塵之目難識錦繡華章。縱有天賦異稟亦需發憤研習,學而能悟者常廢寢忘食,如此方能妙境迭出,新意無窮。縱使書寫華美如金似錦,根本仍系于深厚功底;論及筆勢安穩或險絕,必以整體平穩為基石。 字內空間布白須上下齊整,體勢風格力求統一,尤難者在于大小字的協調:大字貴在結構緊湊,顯小字之精微氣象;小字貴在間架舒展,具大字之開闊格局。如此方能寬狹得宜,不失法度。橫畫務必平正如孤舟安穩橫泊于江中小渚;豎畫務必挺拔垂直似春筍破土而出于寒冽深谷。 夫著點皆磊磊似大石之當衢,或如蹲鴟(chī),或如科斗,或如瓜瓣,或如栗(lì)子,存若鶚(è)口,尖如鼠屎。如斯之類,各稟其儀,但獲少多,學者開悟。 ![]() 落筆成點,皆須具磊落雄強之勢,如磐石鎮守通衢要道。 其形態萬千:或似蹲踞鴟鳥沉穩雄踞,或似蝌蚪圓潤飽滿,或似瓜瓣弧轉豐腴,或似栗子堅實厚重。運筆當存鶚口叼啄之蓄勢力道,尖利果斷如鼠屎之形。 諸般點法,各具神采儀態。習書者但能領悟其中數般乃至多般精要,其點畫之道自可豁然開朗。 夫斫戈之法,落竿峨峨,如長松之倚溪谷,似欲倒也,復似百鈞之弩初張。處其戈意,妙理難窮。放似弓張箭發,收似虎斗龍躍,直如臨谷之勁松,曲類懸鉤之釣水。崚(líng)嶒(céng)切于云漢,倒載隕(yǔn)于山崖。天門騰而地戶躍,四海謐而五岳封;玉燭明而日月蔽,繡彩亂而錦紋翻。 ![]() “戈”法(斜鉤)之要,首在落筆莊重峻拔,勢如山岳。其筆意當如長松斜倚深谷,險絕欲傾,復如百鈞強弩初張,勁力充盈。 戈畫意趣精深,妙理難盡。運筆放縱之際,須有弓開滿月、箭發流星之勁疾;收鋒一瞬,當具虎豹相搏、蛟龍騰躍之威猛。筆畫直處,挺拔若勁松臨淵,傲骨錚錚;曲處圓韌,恰似懸鉤探水,內含千鈞。其勢或高聳嶙峋,直切云霄漢河;或如危石崩崖,轟然倒墜深谷。 動態處,天門為之飛騰,地戶隨之躍動,氣象磅礴;靜穆時,四海寧謐如鏡,五岳肅然封疆,氣度端嚴。其精光內蘊,如玉燭朗照,足令日月斂輝;其華彩流溢,似錦繡紛披,紋飾變幻無窮。 夫以屈腳之法,彎彎如角弓之張,“鳥”、“焉”、“為”、“烏”之類是也。立人之法,如鳥之在柱首,“彳(chì)”、“亻(rén)”之類是也。踠(wǎn)腳之法,如壯士之屈臂,“鳳”“飛”“凡”“氣”之例是也。急引急牽,如云中之掣電,“日”、“月”、“目”、“因”之例是也。踠腳??(tiāo)斡(wò),上捺下撚(niǎn),終始轉折,悉令和韻,勿使蜂腰鶴膝。放縱宜存氣力,視筆取勢。行中廓落,如勇士伸鉤,方剛對敵。麒麟斗角,虎湊龍牙,筋節拿拳,勇身精健。放法如此,書進有功也。牽引深妙,皎在目前,發動精神,提撕志意,挑剔精思,秘不可傳。夫作右邊折角,疾牽下微開,左畔斡轉,令取登對,勿使腰中傷慢。視筆取勢,直截向下,趣義常存,無不醒悟。 ![]() 書寫橫折鉤(如“??”)的筆法,須彎轉遒勁如張開的角弓,“鳥”、“焉”、“為”、“烏”等字即屬此例。 立人旁(如“亻”、“彳”)的寫法,當如飛鳥穩棲于柱端,須挺拔而含動勢。 橫折彎鉤(如“?”)的運筆,應效仿壯士屈臂般充滿力道,“鳳”、“飛”、“凡”、“氣”等字便是典范。 需要急速牽引連貫之處,務必如云中閃電般迅疾爽利,“日”、“月”、“目”、“因”等字的筆勢即當如此。 至于勾挑轉折之處,需上按捺下捻轉,自始至終轉折圓融,氣韻貫通,切忌出現蜂腰般驟然細瘦或鶴膝般突兀臃腫的病筆。 縱筆揮灑之際,務必暗蓄筆鋒之力,并依循筆勢靈活調整。 行間布局宜疏朗開闊,猶如為勇士留出揮戈對敵的剛猛空間;整體字勢當如麒麟角斗之威、龍虎爭牙之銳,筋骨似壯士握拳般暴起,通體矯健勇武。 若能依此法則運筆,書藝必能精進有成。點畫間牽引映帶的精微奧妙,須了然于胸;運筆時更要全神貫注,振奮心志,精思細琢,其中真諦只可意會。 具體而言:書寫右側折角(如“??”)時,應疾速牽引而下,轉折處筆鋒微開;左側運筆則需圓轉呼應(如“??”),務求左右登對協調,轉折中段切忌遲疑拖沓。總之要順應筆鋒之勢,果斷直下,筆力貫注,其間的意趣神韻常在筆端,潛心體悟自能融會貫通。 凡字處其中畫之法,皆不得倒其左右,右相復宜粗于左畔。橫貴乎纖,豎貴乎粗。分間布白,遠近宜均,上下得所,自然平穩。當須遞相掩蓋,不可孤露形影及出其牙鋒,展轉翻筆之處,即宜察而用之。 ![]() 筆法要訣在于:橫貴纖細勁健,豎重渾厚粗壯。 結體布白須層次分明——點線疏密得當,字行間距均衡,遠近呼應,上下妥帖,方能得天然平穩之態。 筆畫交接尤需講究前后掩映,忌鋒芒畢露如'牙尖'孤聳,更避形影相吊之弊。 凡行筆轉折處,當審勢運鋒,隨形就勢而靈活應變。 夫臨文用筆之法,復有數勢,并悉不同。或有藏鋒者大(藏鋒在于腹內而起),側筆者乏(亦不宜抽細而且緊),押筆者入(從腹起而押之。又云:利道而牽,押即合也),結筆者撮(漸次相就,必始然矣。參乎妙理,察其徑趣),憩筆者俟失(憩筆之勢,視其長短,俟(sì)失,右腳須欠也),息筆者逼逐(息止之勢向上,久久而緊抽也),蹙(cù)筆者將(蹙,即捺角也;將,謂劣盡也。緩下筆,要得所,不宜長不宜短也),戰筆者合(戰,陣也;合,葉也。緩不宜長及短也),厥筆者成機(促抽上勿使傷長。厥,謂其美也,視形勢成機,是臨事而成最妙處),帶筆者盡(細抽勿賒也。帶是回轉走入之類,裝束身體,字含鮮潔,起下筆之勢,法有輕重也。盡為其著而后反筆抽之),翻筆者先然(翻轉筆勢,急而疾也,亦不宜長腰短項),疊筆者時劣(緩不宜長),起筆者不下(于腹內舉,勿使露筆,起止取勢,令不失節),打筆者廣度(打廣而就狹,廣謂快健,又不宜遲及修補也)。 ![]() 書寫時運用筆鋒的方法,還有多種不同的筆勢,它們各自的特點迥異。 藏鋒筆勢講究起筆時將鋒芒隱于筆畫內部,不露痕跡,以呈現渾厚飽滿的力道。 側鋒用筆則因其筆鋒偏向一側,容易顯得力道單薄,因此書寫不宜過分纖細拘謹。 押筆要求筆鋒深入紙面,如同從筆畫內部發力下按,或可理解為順應筆勢軌跡牽引運行,使筆鋒與筆畫完美融合。 結筆如同收聚毫尖,筆鋒需逐漸自然靠攏收束,書寫者應深入體察其中的精妙原理和運行趨向。 憩筆是在筆畫末端稍作停頓蓄勢的筆法,其態勢需依據筆畫長短調整,待筆鋒行至末端停頓后再提筆,在捺畫中尤其體現為“右腳”末端似有缺失的形態(類似隸書“缺波”之意)。 息筆則是短暫停息蓄力后,迅疾向上推進或抽提筆鋒的筆勢。 蹙筆專指捺畫末端(捺腳)的寫法,其筆勢如同力量將盡,運筆須舒緩下行,位置務必精準,長短恰到好處,既不可拖沓過長,也不可倉促過短。 戰筆要求點畫之間如布陣般相互呼應協調,行筆舒緩有致,形態長短適中。 厥筆的精妙在于把握時機,需審時度勢,迅疾向上抽提筆鋒,避免冗長拖沓,此乃書寫過程中自然捕捉的優美筆勢。 帶筆用于筆畫間的回轉映帶,須力到筆盡,筆鋒細致抽提,切忌虛浮無力;它能裝點字形,使之鮮活潔凈,下筆起勢講究輕重變化,務必在映帶牽連充分顯現之后,再反折筆鋒提起。 翻筆強調翻轉動作需預先準備,迅疾利落完成,筆畫中段不宜過長,起筆轉折處亦不宜過短。 疊筆處運筆可稍緩,但需適時減弱筆力,且整體筆畫不宜過長。起筆不可直按而下,應從筆畫內部提鋒落紙,鋒芒藏而不露,起收皆取筆勢,保持行筆的節奏感。 打筆(如寫點)則要求以開闊的氣度落筆,由寬展處迅捷剛健地向窄聚處收束,行筆果斷利落,切忌遲疑緩慢或修補描畫。 夫作字之勢,飭甚為難,鋒铦(xiān)來去之則,反復還往之法,在乎精熟尋察,然后下筆。作丿字不宜遲,ㄟ不宜緩,而腳不宜賒(shē),腹不宜促,又不宜斜角,不宜峻,不用作其棱角。二字合體,并不宜闊,重不宜長,單不宜小,復不宜大,密勝乎疏,短勝乎長。 ![]() 掌握書寫時的筆勢動態并使其精妙得當,是極為困難的。關鍵在于精通并熟練體察筆鋒往來運行的法則和反復回環的運筆方法,深思熟慮后方能落筆。 具體而言,書寫豎撇時運筆不可遲緩,斜捺則運筆不可拖沓;捺畫的末端切忌冗長,筆畫的中段亦忌短促狹窄;同時,筆畫轉折處的斜角不宜刻意為之且過度傾斜,整體筆畫形態應避免突兀尖峭,更不可故意造作出生硬的棱角。 在字形結構方面,左右合成的字整體忌寬扁,上下重疊的字整體忌狹長,筆畫少的獨體字忌寫得過小,筆畫多的復雜字忌寫得過大。總體原則是結構寧可緊密不可疏松,體勢寧可稍短不可過長。 夫學書作字之體,須遵正法。字之形勢不得上寬下窄(如是則是頭輕尾重,不相勝任);不宜傷密,密則似疴(kē)瘵(zhài)纏身(不舒展也);復不宜傷疏,疏則似溺水之禽(諸處傷慢);不宜傷長,長則似死蛇掛樹(腰肢無力);不宜傷短,短則似踏死蛤(há)蟆(má)(言其闊也)。此乃大忌,可不慎歟! ![]() 學習書法,書寫字體之結體,必須嚴格遵循正確的法則。 字形筆勢切不可上寬下窄,否則如同頭輕腳重,上下難以匹配相稱。 筆畫不宜失之于過密,過密則似久病纏身,拘束而不舒展;亦不宜失之于過疏,過疏則如溺水之禽,處處松散而力不從心。 字形與筆畫不宜失之于過長,過長則像死蛇掛樹,中段綿軟無力;亦不宜失之于過短,過短則似踏死蛤蟆,形態臃腫寬扁。 以上所述,皆是結體之大忌,豈可不慎之又慎! 臨書安帖之方,至妙無窮。或有回鸞返鵲之飾,變體則于行中;或有生成臨谷之戈,放龍箋于紙上。徹筆則峰煙云起,如萬劍之相成;落紙則椑(pí)楯(dùn)施張,蹙踏江波之錦。若不端嚴手指,無以表記心靈,吾務斯道,廢寢忘餐,懸歷歲年,乃今稍稱矣。 ![]() 臨摹法帖、體悟書道之法,其精妙之處深不可測。 運筆之際,或見鸞鳳回翔、喜鵲折返般婉轉縈繞的修飾,字體形態的豐富變化便在這行筆之中自然生發;或現如臨深谷之戈戟般剛健峭拔的筆意,放筆揮毫之間,似有游龍飛騰于紙面。 筆鋒運行至底或離紙之時,墨氣升騰,如千峰云煙驟起,鋒芒畢現,更似萬劍齊發,氣勢恢宏;落紙鋪毫之際,筆畫堅實鋪展,如盾牌森然排列,其細密排布與律動,又似踏在織有江波紋路的華美錦緞之上。 然而,倘若不能以嚴謹端正的指法精確駕馭筆墨,則斷然無法抒寫心中之氣象與情懷。我傾盡心力于此道,廢寢忘餐,歷經多年勤修苦練,方至今日,才略微稱得上學有所得。 凡學書之道,有多種焉。初業書要類乎本,緩筆定其形勢,忙則失其規矩。若擬目前要急之用,厥(jué)理難成。但取形質快健,手腕輕便,方圓大小各不相犯。莫以字小易,而忙行筆勢;莫以字大難,而慢展毫頭。如是則筋骨不等,生死相混。倘一點失所,若美人之病一目;一畫失節,如壯士之折一肱(gōng)。予《樂毅論》一本,書為家寶,學此得成,自外咸就,勿以難學而自惰焉。 ![]() 學習書法之道,蘊含多種要義。 初學務必力求臨摹肖似范本,運筆稍緩以明確字形結構與筆勢動態,匆忙則必失法度規范。若僅為應付眼前急用,則難以領悟書理真諦。 待根基穩固,應追求形體之迅捷勁健與手腕之輕松靈便,使方筆圓筆、大字小字各安其位,互不妨礙。切莫因小字看似易寫而匆忙行筆,亦莫因大字感覺難書而遲疑不敢下筆出鋒。若如此,則筆力與結構必然失調,生動之筆與呆滯之筆混雜難分。須知:一點位置失當,猶如美人一目有疾;一畫法度失控,恰似壯士一臂折斷。 予你《樂毅論》一本,乃家傳至寶,精研若有所成,則其他書體自可融會貫通。切勿因畏其難學而心生懈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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