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回 助后改制樹威望 結黨營私引禍端 時光如指間流沙緩緩淌過,武則天心底那點稱帝的雄心,恰似驚蟄后拱破凍土的嫩芽,借著暖風一寸寸舒展,終于在日月輪轉間顯露崢嶸。那股要將李唐天下易為武周的欲望,在她血脈里日夜奔涌,像暗夜里越燒越旺的篝火,烤得她心口發燙,連指尖都帶著躍躍欲試的震顫。薛懷義瞧得真切,這位被武則天捧在掌心的僧人,喉頭滾動著激動——他比誰都清楚,這不僅是改朝換代的關口,更是他能與她并肩站在史冊里的機緣,那份既敬且慕的心思,混著對功名利祿的渴望,在他胸腔里翻涌不休。 那夜月涼如水,灑滿白馬寺的青磚黛瓦。薛懷義召來寺中眾僧,佛前長明燈映著一張張虔誠又焦灼的臉。他們埋首在如山的經卷里,指尖撫過泛黃的紙頁,連呼吸都帶著油墨與時光的味道,只為從浩渺佛經中,尋一句能為武則天鋪就帝路的讖語。直到晨曦染白窗欞,薛懷義顫抖著從典籍堆里抽出《大云經》,指腹撫過那些記載女主臨朝、終成正果的字句時,眼眶驟然濕熱——他捧著經卷的手微微發顫,仿佛捧著天命所歸的印璽,喉頭哽著狂喜,幾乎要落下淚來。 薛懷義連夜領著僧人批注《大云經》,筆尖在紙上沙沙游走,將武則天比作轉世彌勒的字句,寫得既恭敬又懇切。當那部《大云經疏》呈到武則天面前時,她指尖捻著絹紙,目光掃過那些為自己正名的文字,深邃的眼眸里先是掠過一絲驚異,隨即漾開難以掩飾的亮彩,嘴角噙著的笑意漫到眉梢,連鬢邊的珠翠都似染上了暖意。那一刻,她望著殿外的天光,恍惚已看見自己身著帝袍、接受萬邦朝賀的盛景。 武則天當即下旨將《大云經疏》頒行天下,各州興建大云寺的消息隨著驛馬傳遍四方。僧人們在新落成的寺廟里高聲宣講,女主臨朝的傳言像初春的柳絮,沾著民心越飛越遠。薛懷義因這樁大功被封左威衛大將軍、梁國公,走在朝堂上時,腰間玉帶泛著冷光,身后追隨者的腳步聲踏碎長廊寂靜,他望著那些趨奉的笑臉,心頭既有對武則天的感念,又有幾分功成名就的自得。 那些共處的夜晚,御花園里的月光總像浸了蜜。武則天與薛懷義并肩走著,衣袂相觸時帶起細碎的風。她偶爾抬手撫過他的臉頰,指尖的溫度透過僧袍滲進來,眼神里既有帝王的倚重,又藏著尋常女子的柔意。薛懷義望著她鬢邊的夜露,聽著她低聲描摹的未來,只覺得胸腔里被一種滾燙的情感填滿——他信她,也信他們能共掌這萬里江山。 可權力這東西,原是淬了毒的蜜糖。薛懷義漸漸沉溺在百官的阿諛里,府邸門前的車馬從晨光熹微排到暮色沉沉,送禮的官員彎腰時衣擺掃過石階,諂媚的話語像潮水般漫過門檻。他收了門生,納了故舊,看著身邊聚起的勢力越來越大,心底那點敬畏漸漸被虛榮磨平。有時深夜獨坐,他摸著腰間的金魚符,竟會生出“這天下一半也有我份”的妄念。 洛陽城里的百姓早對白馬寺僧人怨聲載道。強搶民女時撕裂的裙裾,霸占田產時推倒的籬笆,都成了壓在心頭的石塊。有耿直的御史將彈劾的奏章遞上去,武則天捏著奏折看了半晌,終究想起薛懷義為她尋經注疏的日夜,只輕飄飄罰了他閉門思過。那些忠臣望著朝堂的方向,喉間的嘆息比深秋的落葉還要沉。 暗流早已在水底洶涌。忠于李唐的舊臣在暗處交換著眼色,袖中藏著的密信沾著汗濕,誓要除了這禍亂朝綱的僧人,斷了武則天的左膀右臂。可薛懷義還在醉生夢死里,他摟著新納的姬妾飲酒,聽著伶人唱的贊歌,全然沒察覺頭頂的烏云已厚如墨硯。 那夜武則天獨自坐在銅鏡前,燭火在鏡中晃出搖曳的影。她抬手撫過眼角新添的細紋,指腹下的皮膚已不如往昔光滑。薛懷義送來的夜明珠在妝臺上泛著冷光,卻照不亮她心頭的迷茫。那些月下私語時的溫存,仿佛被權力的塵埃蒙了灰,她忽然想問自己:靠著這樁樁件件堆砌起來的情意,真能抵得過朝堂上的刀光劍影嗎?他眼中的自己,究竟是那個需要扶持的帝王,還是最初那個能與他共賞月色的女子? 銅鏡里的人影輕輕嘆息,燭火“噼啪”爆了個燈花。歷史的河依舊滾滾向前,武則天與薛懷義的故事,不過是浪尖上一朵轉瞬即逝的花。他們的愛恨嗔癡,他們的權力糾葛,還藏著多少未說盡的曲折?且看下回分解。 (撰稿:譚福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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