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書法史上,東漢崔瑗的《賢女帖》如同一顆低調卻閃耀的星辰,雖不如王羲之的《蘭亭序》聲名顯赫,卻以獨特的草書風韻,展現了早期草書的精妙與文人書法的真摯情感。這篇作品不僅是崔瑗草書技藝的巔峰之作,更是一封飽含深情的家書,在筆墨間流淌著溫暖的人間煙火氣。 ![]() 一、點畫精微,筆勢如春風化雨 崔瑗的草書師承杜度,卻自成一格,被譽為“崔杜”之一。《賢女帖》中,他的筆法既保留了章草的規整,又融入了個人飄逸靈動的氣質。觀其點畫,每一筆都似精心雕琢卻無斧鑿痕跡,如“賢女”二字,“賢”字的橫畫起筆輕頓,收筆處微微上挑,似有春風拂過柳枝的輕盈;“女”字的長撇則如流水順勢而下,筆鋒內含筋骨,外顯柔潤。這種“外柔內剛”的筆法,恰似文人含蓄內斂的情感表達。 ![]() 再看“為憂懸”三字,崔瑗將“憂”字的心部結構以連綿的曲線呈現,如愁緒纏繞,而“懸”字的最后一筆陡然收鋒,似將懸而未決的憂心戛然止住,筆勢的收放之間,將牽掛與釋然的情緒轉換表現得淋漓盡致。這種以筆法傳達心緒的功力,可見崔瑗對草書“形神兼備”的追求。 ![]() 二、結字工巧,疏密有致如詩行呼吸 《賢女帖》的結字工巧而略疏,這種“疏”并非松散,而是精心設計的留白與節奏。通篇以字字獨立為主,偶有實連,卻筆斷意連。例如“積日治此”四字,“積”字與“日”字間距稍寬,形成呼吸感,而“治”字與“此”字則以牽絲相連,似在訴說治療過程的持續與牽掛的連綿。這種疏密安排,如同詩歌的斷句,在視覺上制造出情感的起伏。 ![]() 最妙的是“今已極佳”四字,“今”字的收筆與“已”字的起筆以空中虛連呼應,而“極”字與“佳”字卻各自獨立,形成“連與斷”的對比。這種結構上的巧妙安排,既保持了草書的流暢性,又避免了過于密集帶來的壓迫感,恰似晴空下隨風輕擺的竹林,疏朗中見生機。 ![]() 三、方圓并用,楷意草書寫性情 崔瑗在《賢女帖》中創造性地將楷書的筆意融入草書,形成方圓并用的獨特風格。例如“足下勿復憂念”中的“足”字,方筆起勢如楷書,轉折處卻以圓筆化去棱角,似在堅定中透出溫柔;“憂”字的豎畫以方筆頓挫,表現出內心的沉重,而末筆的牽絲又似將愁緒輕輕托起,草書的靈動與楷書的穩重在此完美交融。 ![]() ![]() 這種方圓并用的筆法,恰似崔瑗性格的寫照——既堅守文人風骨,又不失隨性灑脫。在“有信來數附書知聞”一句中,“信”字的橫畫以方筆斬釘截鐵,而“來”字的長撇卻如流水婉轉,筆法的剛柔相濟,將期待書信的急切與等待中的釋然細膩呈現。 ![]() 四、家書背后,文人情懷的深情流露 《賢女帖》不僅是書法藝術的杰作,更是一封充滿人情味的家書。從“賢女委頓積日”的擔憂,到“今已極佳”的欣慰,再到“足下勿復憂念”的寬慰,字里行間流淌著對親人的深切關懷。崔瑗以草書的自由筆法,將情感層層遞進:起筆的凝重如擔憂的沉淀,中段的流暢似好消息帶來的舒展,末筆的從容則是放下心事的坦然。 尤其“有信來數附書知聞”一句,看似平淡的敘述,卻暗含對信息傳遞的珍視。在書信往來不便的東漢,每一封家書都是跨越千山萬水的牽掛,崔瑗以草書的飛動筆勢,將這種期待與珍重化作躍然紙上的生命律動。 ![]() 結語:草書之韻,在靜與動之間見真章 崔瑗的《賢女帖》沒有驚世駭俗的狂放,卻以靜中藏動的從容之美,展現了草書的另一種可能。他的筆法如文人撫琴,不追求聲震屋瓦,卻在弦音的起落間見深意;他的結字如園林布景,不貪求繁密堆砌,卻在疏朗處留余韻。這幅作品讓我們看到,真正的草書大師,既能駕馭飛動的筆勢,又能以工巧的結字收束情感,在規矩與自由之間,書寫人性的溫度與書法的永恒魅力。 ![]() 當我們凝視《賢女帖》,看到的不僅是墨痕的舞動,更是一個文人如何用書法語言,將日常的關懷升華為藝術。這種“以情入書,以書傳情”的境界,或許正是崔瑗草書歷經千年仍能打動人心的原因——在每一筆的精微處,都藏著他對生命最真摯的體察與表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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