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柘城,豫東平原的一座小縣城,如果你第一次看到這兩個字,大概率會讀“石城”。縣城雖小,產業卻大,柘城人民憑一己之力,用人造鉆石吊打西方猶太資本控制的鉆石行業,那句曾經風靡一時“鉆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廣告語,被柘城人造鉆石無情地撕下遮羞底褲。 雖然,我們老家距離柘城不遠,但不屬于一個地區,到柘城機會并不多。掰著手指頭算一下,時至今日,我僅去過一次柘城縣城,從商丘坐長途客車到四通鎮路過一次。 1997年暑假,高考結束,我跟老黨到鄭州參加公安院校面試。我倆提前一天到鄭州,第二天早上到當時的公安高專面試,所有程序走完,已是下午三四點了。我倆從公安高專坐公交車到燕莊汽車東站時,到鹿邑的長途車剛走,下一班要等一個小時。正當我倆等車時,一輛開往柘城的長途車出站,車門開著,售票員高喊:“柘城,柘城,柘城哩走啦”。老黨問:“到柘城多少錢”?售票員問:“幾個人”。老黨說:“倆”。售票員說:“一人14”。老黨問:“能不能便宜,便宜了就坐,我倆去鹿邑嘞”。售票員說:“10塊,你倆坐不坐”。老黨富有社會經驗,他給我說到鹿邑20,到柘城10塊,從柘城到鹿邑坐“三輪蹦蹦蹦”僅要3塊錢,一人能省7塊錢。我倆一合計,先坐車到柘城,然后回鹿邑。 那輛開往柘城的長途客車,應該是當年比較流行的揚州亞星。我倆上車,買了票,車上人不多,在后面找位置坐下。那時候,沒有高速公路,只能走國道省道,車速不快,過了開封天就逐漸黑了,經過睢縣時隱約看見一個大湖,到達柘城汽車站已是晚上十點多。我沒去過柘城,天黑不知道東南西北。老黨帶我在汽車站周邊找了一圈也沒找到開往鹿邑的“三輪”。問路邊賣東西的人,人家說七點都沒車了。沒辦法,只能等到天亮再走。 在汽車站附近,有家招待所亮著燈。我倆一商量,住招待所。走進招待所,前臺登記的是一位大爺,我倆問:“住一晚多少錢”。大爺說:“兩人間8塊錢,一人4塊”。問:“能不能少點”。大爺說:“不搞價,誰來都一樣,國務院總理住也是4塊”。4塊就4塊吧,我們住。招待所是正規招待所,大爺是正經的大爺。大爺要我倆的身份證,得登記。我說沒有身份證,高中剛畢業考大學哪有身份證。大爺問我倆是哪的,我倆怕說鹿邑的受欺負,直接說是張集的。大爺又問:“張集哪的”。我說:“張集街上的”。大爺在他的顧客登記本上寫上我倆的名字,家庭住址柘城縣張集鄉張集街1號。 登記完,大爺領我倆去房間。豪華兩人間,有窗戶,兩張床,床上有涼席,頭頂有電棒,還有一臺搖頭落地扇。大爺把落地扇放到兩張床的中間,問我倆會不會開電風扇,我說:“不會”。大爺給我倆講電風扇如何用,如何搖頭,如何換擋,如何定時,不用時關掉,別費電,然后走了。 那個房間,沒有電視,連個收音機也沒有。我一人一張床躺下,把風扇開到最高檔,然后聊天,聊著聊著就睡著了。夏天亮得早,五點多醒來,我們給前臺說一聲,不用查房,直接走了。找到三輪發車的地方,人家說七點才發首班三輪,我倆只好在原地等。等到七點,有三輪車開來,很快坐滿一車人,三輪車師傅用搖把發動車輛,風馳電掣般駛向鹿邑。 二十多年倏忽而過,夜宿柘城招待所的情形,依然鑲嵌在記憶深處。那個物質簡陋卻充滿新奇探索的夜晚,為省下幾塊錢,我倆輾轉奔波,那份屬于1997年夏天、高考結束后的、混雜著疲憊、自由與一點點冒險滋味的青春氣息,如同搖頭電風扇吹出的、帶著塵土味的風,在回望時變得無比清涼、純粹,被時間打磨得閃閃發光,提醒著我們人生旅程中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經歷,都是無比珍貴的起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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