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12日 晴 八點,從鄯善縣城出發(fā),前往迪坎爾撿玉。 車出了縣城,往西一拐,進了106鄉(xiāng)道。兩邊的山勢又有了變化。北面的山,山體連綿高聳,呈火山噴發(fā)后的凝固之態(tài)。山頂是紅色砂巖,往下則顏色漸土黃,再往下一直到山根,是灰白色泥石流涌動狀。倘若想不來泥石流涌動狀,那就想想融化了的冰淇淋,一層層堆在山腳下,泛著泡沫。 而南面的山,山勢平緩,線條柔和,仿佛質(zhì)地細密的泥石,又如一座座沙雕藝術(shù)。哦,對了,應(yīng)該是沙畫里面的那種山。一座座山雄偉壯觀,相貌奇特。唉,羞愧于讀書太少,詞匯量匱乏,無力描繪。 繼續(xù)前行,一個小時后,路邊出現(xiàn)了大片大片瓜田。彩玲說,這兒是哈密瓜的老家,哈密瓜應(yīng)該甜得很。正說著,路邊停著一輛三輪車,幾個維族老鄉(xiāng)在裝瓜。彩玲搖下車窗問價。那賣瓜師傅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一個五塊錢。這倒是驚喜,瓜州的哈密瓜一斤五塊錢! “來,買不買先吃一個!”賣瓜師傅一刀剁開一個,又切成牙遞給我們。我們也毫不客氣,捧起來就吃。嗯,不愧是哈密瓜的老家,這是我吃過最甜的哈密瓜。可惜路途遙遠,不然真想買上一車。 吃著瓜,又聊到玉。賣瓜師傅一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樣子:撿玉要去阿勒泰,福海,克拉瑪依,這兒沒有玉。再說這兒的戈壁熱死了,阿勒泰那邊涼快,而且那邊戈壁灘上到處都是紅寶石,藍寶石……聽得我們?nèi)齻€心動不已,恨不能長出翅膀,立即飛到阿勒泰。 其實,更讓我心動的是,那是李娟呆過的地方。 賣瓜師傅姓鄧,家在烏魯木齊,承包了這兒的瓜地,前來收瓜。一年四季全國各地到處跑,知道哪兒有玉。說到撿玉,也是一匣子故事。說自己年輕時撿到過沙漠玫瑰,紅寶石,藍寶石,瑪瑙,金絲玉……以前沙漠玫瑰一箱子50塊錢,現(xiàn)在一朵幾百塊錢。 賣瓜師傅勸我們別往前走了,趕緊掉頭,看完火焰山就去阿勒泰。俗話說,聽人勸,吃飽飯,聽了賣瓜師傅的話,我們果斷掉頭。考慮到這會兒去火焰山大概會烤熟,決定就近找農(nóng)家樂,吃飯休息洗個澡,明早看完火焰山,直奔阿勒泰。 走進賽爾浦村,向維族老鄉(xiāng)打聽哪兒有農(nóng)家樂,都伸手向北一指,說:直走5公里,左手,有農(nóng)家樂。普通話夾著濃烈的新疆味兒,但也能聽懂。 按照他們所指的方向一直往前開,不知多少公里后,果然路邊出現(xiàn)了一戶農(nóng)家樂——帕提曼音樂農(nóng)家樂。爬滿爬山虎的高大房屋,紅色拱形大門上掛滿了可愛的果蔬裝飾物。門口一條水渠,水渠上架著兩個水車,正嘩啦啦地唱著涼爽的歌。如此干旱炎熱的地方,看見水渠,聽到流水聲,心里便先涼了幾分。 走進農(nóng)家樂,一股涼氣撲面而來。地磚上剛灑過水,濕漉漉的。迎門兩邊擺著幾盆熱帶植物,郁郁蔥蔥。再往里,左邊是吧臺,右邊宴客廳。宴客廳穹頂高聳,紫色和白色帷幔低垂,十來張圓桌,鋪著紅桌布。入口處,左右兩邊是兩張大炕。炕上擺著長條桌。宴客廳盡頭,則是一座小小的舞臺。 整個大廳,既干凈又安靜。再往里走,見一座假山,坐于水池。旁邊則是綠樹濃蔭遮蔽,流水淙淙喧嘩。幾座白色蒙古包和掛著窗簾的包廂,架在一條自北向南流淌的小河上。彩玲見這環(huán)境,不由嘖嘖稱嘆:這地方太美了,咱們今晚就住這兒。 正說著,一高個維族男孩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我們問:是否可以住宿?他笑笑說:我去問問。不一會兒,帶出來一位笑嘻嘻的維族美女,一雙新月一樣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們,說:可以住宿啊,如果不嫌棄,可以睡在那兒的大床上。 我們一起順她手指方向看去,就是大廳里那兩張大炕,足有十米長,三米寬,鋪著花毯子。我們一起點頭,可以。又問一天多少錢,她回答:一天三頓飯,連住宿,一人一百。我說現(xiàn)在快中午了,能不能優(yōu)惠點,她又笑著說,那就一人八十。 一點左右,溜溜達達來了一些客人。有長胡須大爺,包頭巾大媽,長裙大姐,抱著小孩的年輕媳婦。進來也不坐圓桌,一律上了炕,圍著長條桌坐下,低聲細語說著話,喝著茶。不時朝我們這邊瞅一眼。大概在猜測我們仨從哪兒來,到哪兒去,干嘛來的。 我們仨也毫不膽怯,橫七豎八在炕上一躺,先美美睡了一覺。一覺醒來,還沒開飯。新疆的早晨醒來得遲,午飯也就開始的晚。 美麗的老板娘笑盈盈端了一盤西瓜來,坐在炕沿上,悄悄告訴我們,那一桌客人都是她的親戚。彩玲問她:這兒有玉嗎?她一臉懵懂,好像壓根不知玉為何物。問她有藍寶石嗎,她狠狠點點頭說:有,這么大。說著用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下。我們一聽,雙眼立即放出藍光來。又問:多不多,在哪兒?她說:不多,貴得很,一公斤大概八九十呢! 我聽著有些不對勁兒,藍寶石,一公斤八九十?大概是玻璃做的吧?再問:你說的什么藍寶石?她說葡萄啊,藍寶石葡萄……唉,又是一個笑話。 下午兩點,大盤雞上來了,果真是大盤,直徑足有二尺,果真雞也正宗,沒有一點腥氣,也不油膩,麻辣鮮香剛剛好。彩玲拿出她自釀的葡萄酒,我們仨連吃帶喝一頓大快朵頤,好不盡興。這是西行四天以來,最闊氣的一頓午飯,直吃得我再也塞不進一塊雞肉才罷休。 午飯結(jié)束,對面大床上的客人都離去了。我們又被困意拽進了夢鄉(xiāng)。 再醒來,已是五點多,又陸陸續(xù)續(xù)進來好多客人。有的在包廂喝酒,有的坐在大廳的圓桌邊,柔聲細語地喝茶聊天。一個中等身材身穿淡青色短袖的中年男人,褲腿挽到膝蓋,穿著布鞋,走進大廳。大概是喝高興了,讓帕提曼打開音響,男人便踩著歡快的新疆舞曲,在玻璃舞池旋轉(zhuǎn)起來。 彩玲喜歡新疆舞,專門拜師學過,因此站到舞池邊上,想看看這男人怎么跳,沒想到看著看著也情不自禁跟著跳起來。那男人本來就喜歡跳舞,看到有美女相伴,跳得更加起勁兒了。過了一會兒,不知從哪兒又冒出來一個黑臉膛男人,也加入其中。彩玲畢竟是漢族,且是來自保守的內(nèi)陸,跳得矜持而又端莊,而兩個男人跳得眉飛色舞、縱情恣意。 一曲跳完,帕提曼關(guān)了音箱,兩個男人借著酒勁又在舞池里胡亂蹦跶了一陣,臨出大廳時,笑瞇瞇走過來,站在床邊,用蹩腳的漢語指手畫腳地說著什么。我們聽了半天,才聽出個大概。 短袖男人說:你們,朋友嘛,我請你們,吃飯,羊肉嘛有,杏子嘛有,酒嘛也有…… 另一個黑臉膛男人則更加熱情:今晚,到我們家,說話吃飯,房子多得很,一間兩間三間,住幾天都行,三天四天五六天。 彩玲說:謝謝,我們不去。 黑臉男人雙手抱拳,說:不用謝嘛,維族漢族一樣。 見我們并不怎么熱情,兩個好客的老兄才悻悻離去了。過了一會兒,一個身穿白色長裙,妝容精致的美女走過來,拍拍彩玲的肩膀,拿起手機,示意想跟彩玲合影。彩玲大大方方站起來,倆人對著手機屏幕,拍了幾張照片后,那美女才心滿意足回到圓桌邊她的朋友中間。 晚飯前,帕提曼又為我們端來一盤子杏子,說是她父親種的。那杏子金黃夾著橙紅,顏色極為鮮艷好看,吃起來更是酸酸甜甜,極為爽口。毫不含糊地說,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杏子。 晚飯是羊肉面片,一人一大碗,我和馬哥吃得舒服又過癮,彩玲卻撥拉幾口,放下了,原來她從小喜歡素食,偶爾也吃點白肉,紅肉基本不怎么吃。中午的大盤雞確實太香了,多吃了幾塊。 晚飯后,我們問帕提曼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她向北指了指說,可以去爬郡王山,離農(nóng)家樂不遠。 跟著導(dǎo)航穿過葡萄架林立的村莊,眼前豁然聳立著一座高山,是白天前往迪坎兒途中看到的那種山。仿佛爆發(fā)后的火山,紅砂巖絆著黃土,灰白色巖漿凝固的涌動狀,是介于丹霞地貌和喀斯特地貌之間的那種山。 可能是剛剛開發(fā)出來不久的一處景點。枯樹搭成的木頭門上,懸著“郡王山”三個黃色大字,上山路還是砂土路,像是臨時開辟出來的。路兩邊歪歪扭扭插著枯樹枝籬笆,新涂的黃漆鮮艷扎眼。拐彎處平臺上,枯木頂著一個草棚頭,算是涼亭。 站在涼亭,俯瞰山下,茫茫戈壁灘上,一片綠洲,就是我們所在的賽爾浦村和其他幾個村子。家家戶戶都種著葡萄,成千上萬畝。而門口的桑葚樹,據(jù)彩玲說,是熱情好客的維族人種給過路客人的。誰都可以摘,隨便吃,沒人會說你。 再往上,山勢漸陡,用輪胎做了臺階,我和彩玲繼續(xù)往上爬,爬到山頂時,對面更高的一座山擋住了夕陽,天色陡暗。但依然能夠很清晰地看清山頂?shù)那樾巍?/span> 山頂上,一圈鐵欄桿圍著一座天然的大石頭。這石頭從背面看去,像一頭老虎,南面看去,更像一位側(cè)臥的仙人。后來才知道:這郡王山和石頭還真有些來歷。 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額敏和卓由于立功極多,被封為郡王。而山上這塊石頭,叫“搖籃石”,沒有生兒子的人撿一塊石頭,圍著“搖籃石”轉(zhuǎn)七圈后把它放到“搖籃石”旁就可以生兒子了。 我們只看到靜靜躺著的搖籃,并沒有看到旁邊的石頭,可見這年月想生兒子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或者說,科學太發(fā)達,想生兒子的都生了兒子,因此不需要再來“搖籃石”邊祈福了吧。 下山時,我特意摸了摸山的肌膚,原以為很柔軟的灰白色砂巖,竟然十分堅硬,像一層盔甲穿在山身上。可能是億萬年前,某顆小行星撞擊地球,火山爆發(fā)后突然冷卻形成的吧。 墨西哥尤卡坦半島上,有一個巨大的隕石坑,隕石坑整體呈現(xiàn)橢圓形狀,平均直徑約180公里,是地球表面已知最大型的撞擊地形…… ![]() 由此,我突然想到,吐魯番盆地,準噶爾盆地,塔里木盆地,都有可能是某顆行星撞擊地球留下的隕石坑。不然為什么,那坑里那么荒涼呢?不然為什么新疆會有那么多玉石?要知道玉石的一個最大成因就是高溫高壓。 這一晚,帕提曼家的音樂舞會,一直歡騰到零點,才被帽子叔叔們客氣地制止了。而包廂里的彈唱則持續(xù)到凌晨四五點才結(jié)束。最佩服的是那位一直不停唱歌的維族美女歌手,她的嗓子大概是藍寶石打造的,甜美而又后勁十足。 帕提曼說,吃飯唱歌跳舞的,都來自周圍村子的村民。我在想:他們?nèi)绱四芨枭莆瓒挚鞓罚且驗樯罡辉o憂呢,還是因為一種天然本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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