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羊城晚報 2025年07月30日 □王敏 青石板路被烈日曬得發燙,駱俊身著青布長衫,手中握著一卷書正匆匆趕往書院。行至一處戲院,忽聽院內傳來打罵聲與哭喊聲,聲聲刺耳,他不由心生好奇,駐足片刻,忍不住踏入戲院。 院內光線昏暗,霉味混雜著脂粉氣撲面而來,夏丹生沙啞的嗓音里帶著哭腔:“班主,真不是我不愿上臺,是昨夜飲了化龍巷的符水,壞了嗓子。” 班主冷冷道:“少扯這些有的沒的,今晚這出《牡丹亭》唱不下來,老子把你舌頭給剁了!”言罷,甩袖離開。 眾人都縮頭躲在一邊。駱俊發現,角落里有名小生在偷偷張望,眼中閃過幸災樂禍。駱俊想了想,走上前去,對滿眼全是絕望的夏丹生說:“你若信得過我,我替你上臺。” 夏丹生瞪大了眼:“你?一個書生,會唱戲?”可眼下他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便咬咬牙,將駱俊帶到了戲班后臺,幫他換了一身柳夢梅的戲服,仍不免有些懷疑地問:“《牡丹亭》,你會唱嗎?” 駱俊只道:“你且幫我上妝吧。” 抹好胭脂、勾好眉,駱俊穿著月牙白的戲服轉過身,清瘦書生的脊背繃得筆直,兩道墨眉如劍,丹鳳眼微微上挑,竟比戲班那些唱了十年的角兒還多了三分英氣。夏丹生不禁看呆了。 外面鑼鼓聲驟響,駱俊踩著碎步登臺了。 一開口,那聲音清亮婉轉,如珠落玉盤,臺下滿座的看客舉著瓜子愣在當場。仔細一瞧,扮相分明不是夏丹生,可那句“梅邊柳畔覓芳蹤,幽魂一縷入夢中”一出,清亮婉轉的嗓音穿透迷霧,比雨打芭蕉還動聽。舉手投足間,甩起水袖時,腕間銀鐲輕響,就像真是柳夢梅踏月而來,一招一式,韻味十足。很快,臺下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夏丹生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只是想起自己嘶啞的嗓子,不由痛苦地閉上了眼:“我這嗓子,以后怕是不能再登臺了。” 此時,駱俊從臺上下來,脫掉戲服,又看了一眼戲班內的年輕小生,若有所思。正巧班主從外頭進來,聽說觀眾反應甚好,以為是夏丹生在唱,還想夸他幾句。不想,駱俊轉過身來,道:“班主,是我。夏丹生的嗓子是真的上不了臺。” 班主一愣,隨即熱情地邀請駱俊留在戲班。駱俊卻擺了擺手,指著自己剛放在一旁的一小箱書籍,說:“于我而言,讀書才是正途。不過……”他看了看夏丹生,又斜眼看向角落里的一個偷窺的小生。班主是一個聰明人,他頓時明白,夏丹生嗓子壞得有蹊蹺。 細查下來,原來是戲班里新收的徒弟對夏丹生心生嫉妒,故意在化龍巷的符水下了藥,意欲毒啞夏丹生,企圖自己上位。這可把班主氣得七竅生煙,夏丹生可是他培養了十年的小生。他趕走那小生,還是想留下駱俊,但駱俊執意拒絕,只說:“粵劇雖不是我的專業,但亦可等這阿生的嗓子好了,我再行離開。” 夏丹生與班主皆滿心感激。就這樣,駱俊替唱了幾天,憑出色的唱功和俊朗的扮相,在佛山名聲大噪,人稱 “小生俊”,但凡他登臺,戲院必定座無虛席。 駱俊與夏丹生也因此成了至交。夏丹生去看過醫生,所幸他未喝太多符水,嗓子經過一段時間的好好養護,終是好了起來。 駱俊雖在戲臺幫忙,并未荒廢學業,白天唱戲,夜晚讀書,不久后考取了功名。 多年后,駱俊改名駱秉章,成了封疆大吏。但提起駱大人,家鄉人仍津津樂道的是當年那個“小生俊”以及他散戲后仍在燈下苦讀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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