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y Tuned ![]() 午后片刻閑暇,照例翻開朋友圈群覽圈中天下事,邊休息邊學習。忽見傅杰教授發文,方知這日竟是錢穆先生誕辰130周年。這提醒讓我想起收藏多時的錢穆先生在《國史新論》一書中《中國歷史上的傳統教育》和《中國教育制度與教育思想》的兩篇文章——文中對教育的卓越洞見,值得身為教育工作者的我們深思。 杭州的臺風夜,雨打窗欞。我又取出書架上那本尚未讀完的錢穆先生著作《文化與教育》,在燈下細細品讀《改革大學制度議》這篇。 ![]() 先生的思想如清泉般流淌,沖刷著現代教育的浮躁。遂碼字梳理心得,既為記錄此刻感悟,更為日后能時時重溫這份跨越時空的智慧啟迪。 先讀這篇《國史新論》中的文章節選。 ●●● 任何一國家一民族,必有其自己一套教育,乃能使其民眾忠于邦國,而亦能樂群相處,不相離散。中國民族綿延五千載,日以擴大繁昌,亦賴于此。 最近百年來,西化東漸。新教育興起,自小學以至大學,設科分系,其制度及其內容,莫非效法歐美。在知識技能方面,擇善多師,事無不可。但若以教育為立國大本,為善群要道,則必淵源自己歷史傳統,針對自己當前需要,善自創制。非可為邯鄲之學步。縱謂中國舊有,已不切時代,亦當識其來歷,善為變通,斟酌改進,以求愜適。萬不當于自己固有,懵焉不知。謂可一刀兩斷,嶄地更新。此在凡百措施,皆所不能,而教育尤然。…… 教育的第一任務,便是要這一國家這一民族里面的每一分子,都能來認識他們自己的傳統。正像教一個人都要能認識他自己。連自己都不認識,其他便都不必說了。 今天,我們東方人的教育,第一大錯誤,是在一意模仿西方,抄襲西方。不知道每一國家每一民族的教育,必該有自己的一套。……但這不是說要我們故步自封,閉關自守。也不是要我們不懂得看重別人,不懂得學別人長處來補自己短處。但此種種應有一限度。切不可為要學別人而遺忘了自己,更不可為要學別人而先破滅了自己。今天,我們東方人便有這樣的趨勢,亟待我們自己來改進。 ——錢穆《國史新論》 ![]() ●●● 錢穆(1895年7月30日-1990年8月30日),字賓四,江蘇無錫人,吳越太祖武肅王錢镠之后,史學大師、國學大師。嚴耕望先生將錢穆及陳垣、陳寅恪、呂思勉四位先生推許為“現代四大史學家”。 錢穆是20世紀中國學術界最具影響力的學者之一,尤其在中國歷史、文化及哲學研究領域貢獻卓著。著作包括抗戰時期編寫的中國通史教材、強調民族文化精神的《國史大綱》,梳理明清至近代學術流變中的《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系統闡述中國文化特質的《中國文化史導論》,深入研究朱熹思想的《朱子新學案》,還有《國史新論》《中國歷代政治得失》《中國歷史研究法》等1700余萬字的史學和文化學著作。晚年視力因白內障而日弱,后來已基本上永久失明,仍隨時提出新觀點,由夫人胡美琦誦讀整理出版書籍《晚學盲言》。 ![]() 錢穆六歲入私塾讀書,后因辛亥革命,中學學校停學,遂輟學在家,自學成才,未接受正規大學教育。剛開始任教于家鄉中小學。民國十九年(1930年),錢穆因發表《劉向歆父子年譜》成名,被顧頡剛推薦,聘為燕京大學國文講師。憑借深厚學識,歷任燕京大學、北京大學、清華大學、西南聯大等校教授。1949年遷居香港,憑借對中國文化理念的堅持,克服種種困難,與唐君毅、張丕介等創辦新亞書院(New Asia College,后并入香港中文大學),致力于弘揚中國傳統文化。1960年,錢穆應邀講學于美國耶魯大學,獲頒贈人文學名譽博士學位。1965年,錢穆正式卸任新亞書院校長,應聘馬來亞大學任教。1967年,晚年移居臺北,任臺灣中央研究院院士,并在文化大學等機構講學。錢穆的研究涵蓋中國通史、文化史、學術思想史等,主張以“溫情與敬意”對待中國歷史,反對全盤西化與激進批判傳統。1990年在臺北逝世,享年95歲。1992年歸葬故里無錫太湖之濱。 ![]() 錢穆被視為新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主張中國文化有其獨特價值,應立足傳統實現現代化。他對“歷史虛無主義”持批判態度,強調歷史研究需結合民族生存與發展。部分學者批評其文化保守傾向,但其著作至今仍是研究中國歷史與文化的重要參考。錢穆的學術與教育實踐,始終貫穿著對中國文化命脈的堅守。 ![]() ![]() 《國史大綱》前言 在西學東漸勢不可擋的形勢下,錢穆先生發現學校偏重自然科學,國人也更加重視具有外在價值的科學學習,而漸漸淡化了對本國歷史文化的熏陶,并且始終認為國人對本國文化失去信心是中國文化的最大危機和隱憂。于是避居香港后,錢穆先生在“手空空,無一物”的情況下,創辦新亞書院,在租來的四間教室中,鼓勵師生“在憂苦中成長,在憂苦中前進”,努力保存中國文化的氣韻。他在新亞書院要求學生必修“中國通史”:“不知五千年,何以知今日之你?” 這種用盡畢生心血把做學問、做事和做人聯系起來的模范精神不愧用“一生為故國招魂”(余英時挽錢穆語)來詮釋。 ![]() 近代以來,許多人認為“中國落后是因為文化不行”,錢穆卻以《國史大綱》《中國文化史導論》等著作,系統闡述中國文化的獨特價值,他證明中國文化不是落后的,而是獨特的,儒家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塑造了穩定的文明秩序。中華文明歷經戰亂而不亡,便是因其文化具有強大的包容與更新能力。 錢穆認為,只有對本國歷史略有所知的人,才能具備對其歷史的尊重和理解。一國之文化淪亡,則此國真亡矣。一國之歷史淪亡,則此國真亡矣。他指出,對歷史的溫情與敬意是推動民族發展的關鍵,只有當國民具備這種態度時,國家才能有再向前發展的希望。 錢穆批判近代中國知識分子的“自我撕裂”,盲目崇拜西方而否定傳統,導致“既做不成西方人,也做不成真正的中國人”。失去文化坐標的“自我”,如同無錨之船,終陷虛無。 ![]() ![]() 錢 穆 Ch'ien Mu 1 對本國已往歷史須懷一種溫情與敬意。 2 一切教育最高目的,在于使人人能成為一個人,一個真正的人。 錢穆關于教育的論述深刻體現了他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堅守與創新思考。其教育思想核心可概括為:以人文精神為本,以文化傳承為魂,以培養“通人”為目標。 錢穆的教育觀,是對中國文化命脈的深情守護,也是對現代性危機的深刻回應。其思想在今日仍意義重大,為我們鋪平教育回歸人文本質的道路。 ![]() “認識你自己”(古希臘語:Γν?θι σεαυτ?ν,英譯:Know thyself)是刻在古希臘德爾斐神廟上的箴言,被視為西方哲學思想的基石之一。在全球化中,深知“我是誰”的人,才具備平等對話的智慧。錢穆的文化自信,正是對“Know thyself”的東方回應。 在講“文化自信”的今天,錢穆的思想告訴我們文化自信,不是自說自話,不是說我們什么都好,而是真正讀懂自己的歷史與文化;文化傳承,不是背誦經典,而是讓傳統活在當下;文化復興,不是回到過去,而是讓中國智慧如生態觀、家庭觀、天人合一,照亮未來。錢穆的學術影響遠及海外,因為他用理性而非情緒說話。 錢穆先生雖已遠去,但他留下的思想之光,依然如海上燈塔般穿透時空迷霧,在當代文明碰撞的驚濤駭浪中為我們指明航向。這光芒不僅照亮我們回歸文化根脈的路徑,更賦予我們向世界講述中國故事的智慧與底氣,讓中華文明以最本真的姿態屹立于世界文明之林。在這文明對話的新紀元,我們當以錢穆先生“溫情與敬意”的態度承續傳統,以“守舊開新”的智慧創造轉化,讓中華文化成為人類共同的精神財富,讓世界真正聽懂中國的聲音。這,或許就是對錢穆先生這位文化擺渡人最好的紀念。 ![]() Mr. Ch'ien Mu (1895-199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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