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文論】朱玉學：琴韻之茶思 ——欣聞《劉德海琵琶作品全集》出版

黃建新圖書館 2025-08-07 發(fā)布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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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奏：劉德海

琴韻之茶思

——欣聞《劉德海琵琶作品全集》出版

朱玉學

前不久，收到劉鳴先生寄來《劉德海琵琶作品全集》。三年前，就聽說應海內(nèi)外廣大樂人的期盼和要求，劉德海家人及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正在籌劃出版先生作品全集，也殷切盼望早日拜讀。待真正面對這厚厚的“全集”，不禁五味雜陳，欣喜之余，既想急切翻開，卻又驀然泛起一絲敬畏與惶恐……

經(jīng)典之集成

《劉德海琵琶作品全集》囊括了先生生平改編、編創(chuàng)、原創(chuàng)的103篇琵琶曲譜，可以說是19世紀以來，繼《華氏琵琶譜》《弦索備考》《李氏琵琶譜》《瀛洲古調(diào)》等又一琵琶經(jīng)典集成，是中國藝術史上里程碑式的琵琶曲譜巨著。

劉德海琵琶作品全集

此全集裝幀精美，內(nèi)容豐富，書記詳實，標注準確。是琵琶藝術教學、研究、理論探索等不可多得的文獻性資料，也是劉德海先生一生琵琶藝術的文案結(jié)晶。

全集的扉頁是劉德海先生彈奏琵琶的彩色劇照，篇章頁是先生的曲譜手稿，分別有簡譜和五線譜，謄寫十分工整，有的還留有注釋和曲解，看得出先生做事科學、嚴謹、縝密、認真的態(tài)度。后附琵琶傳統(tǒng)技法表、右手基本指法、左手指法符號，劉氏創(chuàng)編作品技法表、反正彈組合表等。

喬建忠先生為全集作《序》，提出先生對琵琶藝術熱情的持久性、心底對藝術的追求與探索、所做出成績在界內(nèi)的影響、對后人的教悟與啟迪等，即長期以來藝術界深度研討和探索的問題，在劉德海先生一生所著書的一百多首曲譜中得到了清晰的詮釋和解答。這也正是《劉德海琵琶作品全集》出版的深遠意義所在。

全集分為原創(chuàng)卷上、下冊，傳統(tǒng)音樂作品，戲曲音樂、民間音樂作品，中外音樂作品等，將先生一生中的作品全面完整、立體鮮活的呈現(xiàn)給讀者，代表了一個時代琵琶藝術的卓越成就，呈獻給后人一份十分珍貴的文化遺存，從一個側(cè)面見證劉德海先生不愧為“時代之翹楚，民族之樂魂！”

主編楊靖教授在《后記》中談到，劉德海先生的眾弟子、學生，為整理、收集、歸納、編排全集做出了大量艱辛、細致、周密、審慎的工作，可以說是在學習傳承劉德海先生為弘揚賡續(xù)民族傳統(tǒng)文化而艱苦卓絕，筆耕不輟，守正創(chuàng)新的精神，努力完成此部歷史性文獻的編輯工作，用實際行動來報答先生的引領和教誨。尤其在做好簡譜到五線譜的轉(zhuǎn)換編輯，為實現(xiàn)先生生前的愿望，力圖將這些民族經(jīng)典的琵琶藝術推向世界，做出了不懈的努力。也可以說怎樣將簡譜與五線譜的轉(zhuǎn)換對接，符合出版要求的準確性、一致性、規(guī)范性，展現(xiàn)“立足于當今中國，面向時代、面向未來的文化觀”，將中國傳統(tǒng)音樂文化走向世界做出了大膽可喜的成功引領、范例和實踐。

爬坡之寓意

劉德海先生自詡自己是琵琶音樂藝術上的“爬坡人”，這種殫精竭慮，鍥而不舍，持之以恒，戰(zhàn)勝自我，守正創(chuàng)新，攻堅克難，勇攀高峰的“爬坡”精神。具體表現(xiàn)為:設定目標與方向；勇于戰(zhàn)勝困難與挑戰(zhàn)；永恒的堅持與毅力；注重過程與細節(jié)；引領打造團隊精神；謙虛謹慎的高風亮節(jié)等。

劉德海先生《天鵝》手稿

劉德海先生以具體性的、鮮明的，甚至是“白描”的手法描繪、塑造音樂形象，曲目標題的設定樸實、簡約、明了、直觀，充分體現(xiàn)了具體、鮮活、生動的現(xiàn)實主義風格，如“人生篇”的《天鵝》《春蠶》《老童》《童年》《秦俑》；“田園篇”的《故鄉(xiāng)行》《一指禪》《金色的夢》《天池》《新中花六板》；“鄉(xiāng)土風情篇”的《踏青》《紡車》《陀螺》《滾鐵環(huán)》《雜耍人》《不倒翁》《木鴨》《風鈴》；還有“宗教篇”、“懷古篇”等，樂曲題目真切惹眼，通暢淋漓地表達了樂曲的主題思想。

劉德海先生堅守民族文化傳統(tǒng)，倡導崇尚自然，回歸田野之學風，摒棄矯揉造作，嘩眾浮躁，無病呻吟，狂想飆風之俗氣。在創(chuàng)作方法上充盈浪漫主義的豐富想象，海納百川，絢爛多彩，既歌金戈鐵馬，也詠柳綠春蔭；既歌崇山峻嶺，也詠小橋流水；既歌人間大愛，也詠童稚孩提；既歌傳統(tǒng)經(jīng)典，也詠時尚小曲；既歌古今民謠，也詠外域小調(diào)；既歌歷史梟雄，也詠當代英豪；既歌五湖四海，也詠鄉(xiāng)情鄉(xiāng)愁。

張樂平為劉德海先生畫的素描漫畫

先生一生“嗜琴”、“拆琴”、“解琴”，把自己和“這塊木頭”合二為一，“身琴不二”，融為一體，坊間也戲以“琵琶”為劉德海的代名詞，先生年輕時即譽有“琵琶精”之昵稱！“琵琶即劉德海，劉德海即琵琶”，賦予圣潔美好的寓意。琵琶琴頭象征高屋建瓴的姿態(tài)；山口象征經(jīng)受艱難險阻而永不退縮的堅強意志；緊扣的軫子和琴弦象征堅韌不拔的性格；品相象征高尚守潔，謙和善良的思想品質(zhì)；覆手象征根植田野，守望傳統(tǒng)的堅定信念；面板和背板構(gòu)成的琴體象征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寬廣胸懷……有一幅張樂平為劉德海先生畫的素描漫畫，真實描繪了劉德海先生滿懷童心（初心），永遠樂觀向上的人生追求。“我的一生，自從在上海和那個泥瓦匠黃師傅學琴開始，就和這塊木頭結(jié)為了一體，我把琵琶當做孩子，抱著它一起爬坡，不斷的向前爬，愛也是它，恨也是它，永遠連在一起。我的爬坡也是為了讓后代能看到更寬的道路……”

琴韻之茶思

《劉德海琵琶作品全集》在短短三個月時間即再版，足以說明劉德海先生琵琶藝術在當代的影響力。一位從事琵琶教學的老師表示，“要讓學生們都學會這103首琵琶曲，培養(yǎng)出像劉德海先生一樣的琵琶大師！”學習劉德海先生的琵琶曲固然是從事琵琶專業(yè)學生的必修課，但是掌握了一定數(shù)量的樂曲是否就能夠成功呢？

劉德海先生從事琵琶藝術長達六十多年，傾盡畢生精力留給后人極其珍貴的103首經(jīng)典琵琶曲目，即使都學會也不能認為取得了成功。真正研學大師的藝術真諦，不能僅僅從數(shù)量上掌握來滿足或衡量其結(jié)果。古人歐陽修曾有一篇《三琴記》，講述他嫻熟很多古琴曲，卻“琴曲率皆廢，獨《流水》一曲夢寢不忘。”經(jīng)典二胡曲《二泉映月》已在世流傳70多年，當代許多二胡大師都在演奏，但真正拉得“二泉”韻味的為數(shù)不多。我們現(xiàn)在各音樂院校的畢業(yè)生，可以說在琴技上都達到了一定水準，又通過舉辦多場獨奏音樂會，經(jīng)歷N次舞臺演奏的歷練，琴藝亦日趨成熟，但真正達到“琴人合一”，“行云流水”，“入道于我”，“煉虛合道”的“琴道”境界，絕非一般人所能，將“技術訓練變?yōu)榍楦杏柧殹保降谩暗罒o道，非常道”之真諦。劉德海先生自詡“爬坡人”亦言藝術追求永無止境，有始而無終。

深讀先生生前最后一次公開場合，舞臺演奏《聽茶》，讀其曲譜在技術、技巧上并無太大難度，完全可以“照扒”下來。但其精心設計，琴茶合一，韻思氤氳，尊道佳茗，融入意境，留與后人永遠的茶思飄香，僅僅刻意從曲譜和音符的熟練中恐難覓得。難怪這首小曲，至今無人再摹奏給觀眾，說明“曲譜在字面上是學不來的”。由此便是筆者對這“全集”殷切期望拜讀，又產(chǎn)生敬畏和惶恐之緣由吧！

撫摸著先生嘔心瀝血燕子銜泥般書寫的曲譜，仿佛聽到了音符的汩汩脈動，先生在前面引領著、激勵著我們向藝術的高峰奮力攀登……

落筆于2024年12月26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