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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到宿舍，整個人如水里撈出來的一樣，頭發到鞋全在流水。我換了身干衣服，頭發吹了兩下，人感到極度疲憊，便上床去睡了。迷迷糊糊的越睡越冷……結果等再次醒來時已是次日中午。 頭有如千斤重，眼澀目眩，人也渾身無力，沒有任何想吃的胃口，我意識到自己應該是感冒了。便讓宿舍的人外出時順便幫我帶盒三個九回來。吃藥前想著空腹吃藥不好，又沖了個泡面，不過也就對付下名義上的“該吃點”，實際上吃不了幾口。 吃過藥后，又繼續睡，差不多時點了又爬起來吃個泡面，吃藥，又接著睡，日以繼夜，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也不知道到底是睡了幾天，直到周末接到了鳳嬌的來電。 她問我怎么沒見出攤，說她在市場，沒見到我。我說我感冒了在宿舍躺著。她聽說我感冒了就說要過來看我，問我要地址。我一開始并不太想給，感覺不管是眼下的自己，還是自己住的地方都太寒磣了。但她堅持說要來看看，我心一橫覺得什么落不落魄，堪不堪的都無所謂了，反正擺地攤的事她也知道，現在活成了什么樣子，她也已見過，也無所謂什么窘不窘迫，臉不臉面了。于是便告訴了她地址。 沒一會，她就真的找到宿舍門口來了。我渾身沒力，仍舊在床上躺著，讓她在床邊坐一會。她用手摸我額頭，發現正在發燒，便提議我去醫院看看。我不想去，覺得吃藥睡睡就好。但她非常堅持，非拉著我起床換衣服，我執拗不過她，且也確實是人難受，便順從了她一起打車去了醫院。 那天在醫院掛了很長時間的點滴，鳳嬌一直陪著我，沒有再去上課。也是在那個時候，我第一次聽鳳嬌講起了她自己。 鳳嬌出身在很偏遠的大山區里，進出真的要翻越大山的那種。她爸爸自幼就因發高燒燒到有些腦子不太正常，而她的媽媽來自于另一個同樣偏遠的窮山區，人長得漂亮，自幼愛學習，最愛看三毛的書，也憧憬過像三毛與荷西那樣的愛情，一生最想去的地方是撒哈拉沙漠。無奈家里窮，供不起她一直上學，初中沒能讀完就輟學在家幫忙干活了，后又在相當于讀高中的年紀被家里安排了嫁人。 年輕時的鳳嬌媽媽也是個心性高傲且倔強的女孩，面對家里安排的嫁人，她不甘心就這樣認命，于是聽信了村子里在外打工回來的人說可以帶她到城里去打工的謊言，她想的是借此機會偷偷潛逃，然而命運在前方等待著她的卻是更大的人生悲劇——到城里打工，只是人販子的幌子，她被賣到了另一個比家鄉更偏僻落后的大山區里給人當老婆，那個“人”就是鳳嬌的爸爸。 在還沒生下鳳嬌之前，也就是剛被賣進大山區時，她媽媽也曾想過要逃跑。但每次都沒能成功，每次逃走被村子里的人抓回，都免不了一頓人人可動手的皮肉暴打，為了防范她再逃，還差點被挑斷了腳筋。后來打多了，也就打“乖”了，再也不逃了。 生下了她之后，很快她又有了一個妹妹，但生下沒幾天就被送走了。大人說是送去大山外的有錢人家享福去了。然而自那后，那么多年過去，關于她妹妹的消息卻再無音訊。妹妹之后，再接著她又有了一個弟弟，可在弟弟大約兩三歲左右的時候突然生了一場大病沒了，至于生的是什么病，那時她還小，事后大人也從沒再提及過，她也不敢問。只聽她媽媽說過，生她弟弟時，她媽媽大出血差點難產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事情影響了生育，后來她便再也沒有新的弟弟妹妹。 她爸爸有個親哥哥，她喊他伯父。當年就是他伯父出的錢找人給他爸爸買回來的老婆。她媽媽這一生最恨的人除了那個人販子，就是她的伯父。 而她自己對于她伯父的情感很復雜，很難說得清她到底是感激他，還是和她媽媽同立場恨他。可能兩種情感都有吧。畢竟越長大懂事，她就越同情她媽媽這一生的命運與遭遇，雖說是人販子把她媽媽賣了的，但是每次她媽媽逃跑都是她伯父帶著人去把她抓回來的，帶著村民暴打她媽媽的人也是他。但另一方面，如果沒有她伯父，她們一家可能也根本就生存不下去，她也根本就讀不了書，更上不了大學，且她這輩子可能都走不出那座大山。 她媽媽是在她上高二的那年走的。那時她伯父家里有一口池塘，專門養魚。池塘的邊上有一個木棚子搭建的養豬屋，也是她伯父家的，為了鳳嬌她們家的生計，伯父把那木棚子給了她們家養豬。那年夏季，雨水特別多，年久失修的木豬棚已經岌岌可危。那天半夜電閃雷鳴風雨交加，豬受了驚嚇嚎叫得特別厲害，她媽媽不放心，半夜起來冒雨去看，結果再也沒回來。第二天被人發現時，已經浮在池塘的水面上了。 她媽媽的突然離世，讓她在心里暗暗地發下了狠誓一定要努力走出那座大山，替她媽媽去看一看外面的大城市，甚至如果有可能，她希望有日能替她媽媽去看一看三毛書里的撒哈拉沙漠。這也是她為什么會選學西班牙語的原因。 一年后，她成了她們那片大山區里第一個大學生。大家都說她爸爸是個傻子。但她覺得她爸爸的心什么都清，只是發音不順暢，不懂表達。她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她爸爸嚶嚶嚶地哭了，還把她的錄取通知書拿到了神堂前嚶嚶喃喃地叫她媽媽看。她伯父替她在村子里擺了慶祝宴，她爸爸第一次喝了酒，酒后拉著她嚶嚶喏喏地說了很多話——說了很多她小時候的事，也說起了她媽媽。 考上大學，鳳嬌的開心自是庸容置疑，但她也發愁。她已經沒有媽媽了，她去了外面上大學，她爸爸要怎么辦，成了她心里最為發愁和最放不下的事。然而讓所有人都絕對沒想到的是，他爸爸竟然去跳塘了！在她馬上就準備要開學時。 一個自幼就被人說是傻子的人，為了不成為女兒的絆腳石，跳塘自殺了！ 鳳嬌就這樣突然成了孤兒。 （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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