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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醫(yī)在異國土地上的潛力與力量 田歌 前幾天，七月十三日，是父親黃世乾辭世三周年的忌日。轉眼之間，母親田岫曄也已經(jīng)離開我們整整四年了。時光如白駒過隙，悄然流轉，不曾為誰停留半刻，而我心中那份深深的懷念，卻日益沉淀，愈加清晰。 這二十六年來，我遠離故土，遠離父母身邊，漂泊異國，一轉眼竟已是四分之一個世紀。每當夜深人靜，總忍不住回望那些曾與他們共度的日子——父親低聲的教誨，母親深情的擁抱，唯一的遺憾就是父母在世的時候沒有和他們多聊聊天，如今都已化作心頭斑斕卻遙遠的光影，令人唏噓，令人心痛。 歲月帶走了親人的容顏，卻帶不走血脈中流淌的牽掛與記憶。父母的音容笑貌，仍在心底溫暖如初；他們的為人處世之道，也早已成為我行走世界時的燈塔與根脈。 在異鄉(xiāng)的這些年，我愈發(fā)懂得，家是靈魂的起點，父母是我們此生最深的依戀。縱然山高水遠，再也無法回到從前，但我愿用余生，銘記他們的恩情。 我之所以選擇學醫(yī)，與母親有著深深的關聯(lián)。母親是一位資深的婦產(chǎn)科醫(yī)生，同時也精通針灸。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肚子很疼了一段時間，母親在我腿上輕輕扎了兩針，進針沒什么痛，只有酸酸脹脹的感覺，沒過多久，腹中的絞痛竟奇跡般地消失了。那次經(jīng)歷對年幼的我而言，既神奇又溫暖，也正是在那一刻，我第一次對醫(yī)學產(chǎn)生了近乎敬畏的興趣。高中選科，我既對西醫(yī)那套嚴謹體系的好奇，也對中醫(yī)那種深藏于指尖、針尖之間的智慧充滿向往。 還有更深層的影響，其實是來自母親的為人。她對待病人總是滿懷耐心與慈愛，無論走到哪，哪怕是在街買菜，都能及時安撫病人的焦慮和簡單的解答病人的疑問。父親對母親也永遠都是贊同。 上中學時，我的數(shù)理化成績一直不錯，唯獨對背誦類的科目如政治始終提不起興趣，總是拖了后腿。高考也是因為政治分數(shù)拉低了總成績，我與理想中更好的醫(yī)學院失之交臂，父母從來沒有因為高考或學習成績這些罵過我,總是在他們的擔憂中幫助我扶持我，我為自己一直在讓他們擔心而感到內疚,為自己沒有考上好大學而滿懷歉意。但我還是堅定的選擇醫(yī)科。 但回頭看，生命中其實每一個安排都是有原因的。我們沒有必要為得不到什么或失去什么而苦惱糾結。而且我始終相信，父母傳承給我的，是一種看待生命的態(tài)度，這將伴我走得更遠、更深。 從小我就對海外的生活并不陌生。這份“熟悉”來自于我父母的一位好友——我稱她為高姨。她的子女都在日本留學，直到取得博士學位。那時的中國還遠不如今天富裕，留學生大多要靠自己打拼生活。她的孩子們做過幾乎所有能做的兼職，洗碗、端盤、深夜打工，那是他們求學路上的日常。 耳濡目染之下，我早早在心里為“吃苦”做了準備。出國前，我甚至已經(jīng)默默預設了自己將經(jīng)歷的艱難與磨練——但命運對我出奇地溫柔。我總覺得自己是幸運的：自踏出國門那一刻起，貴人相伴，一路順遂，幾乎未曾真正吃過苦。 1995年，我從承德醫(yī)學院臨床醫(yī)學專業(yè)畢業(yè)，隨后在北京中醫(yī)藥大學針推系，師從李學武教授，在國醫(yī)堂坐診、跟診學習。那段時間讓我打下了堅實的中醫(yī)基礎。父母的言傳身教，加上我本性中對人疾苦的關懷，使我始終在用自己的能力減輕別人的痛苦。這份初心，也讓我贏得了病人的信任與尊重。而命運，更是在我異國求生的每一步都悄然安排了幫助我的人。 在我尚未離開中國前，病人便關心我將要去加拿大哪個城市。我原本考慮溫哥華，卻有人勸我：“溫哥華適合養(yǎng)老，工作機會少，生活成本高。多倫多是商業(yè)城市，就業(yè)機會多，物價相對合理。”幾句不經(jīng)意的對話，卻成為我命運中的指路燈。我立刻決定，移民去多倫多。 病人問我初到多倫多準備住在哪里，我說暫時住酒店。他們又熱心地介紹朋友幫我租房。就是這樣一次偶然的牽線，我認識了現(xiàn)在在加拿大最親密的朋友——Helen。她說如果幫我租房子要簽一年合約，怕到時不方便我找工作，所以讓我下飛機先在她家落腳，然后馬上去找那種不用簽約的住所，這樣我找到工作以后可以隨時搬到離工作不太遠的地方，她還耐心傳授加拿大的生活經(jīng)驗，成了我在異國的“親人”。 1999年4月我剛落地多倫多Helen家，她已經(jīng)準備好了星島日報和明報教我如何找房，如何去申請加拿大的中醫(yī)牌，我順利的找到了住所，去唐人街中醫(yī)組織順利的拿到了中醫(yī)牌照，安頓好后，一星期，我打了個電話給病人們介紹我的多倫多的朋友，見了個面，就已經(jīng)順利找到了一份相當滿意的工作。一切看似隨意，又似乎早有安排。那些原本應該經(jīng)歷的焦慮、曲折，好像都被命運溫柔地繞過，讓我輕輕落地，平穩(wěn)前行。 回望這一路，我始終懷著一顆感恩的心。從決定出國的那一刻，到真正融入異鄉(xiāng)生活，我未曾主動向任何人求助，卻總有人在恰當?shù)臅r刻、以恰到好處的方式伸出援手。這種命運的厚待，也讓我更加堅定地將自己所學用來回饋社會，溫暖他人。 初到多倫多，不論是在唐人街還是華人聚居的社區(qū)，耳邊最常聽到的都是廣東話，來自香港的移民占了大多數(shù)，那時會講普通話的人并不多。華人社區(qū)分布城市的各個角落，到處都可以找到熟悉的唐人餐館和華人超市，生活便利得出乎我的意料。物價也相當親民，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走進超市，花了20加幣買了肉、菜和雞蛋，竟然和先生吃了整整兩個星期。 剛來時，我們不敢隨便花錢，只租了別人獨立屋里的一個房間，帶獨立洗手間，每月500加幣。雖然空間不大，但足以讓我們暫時安頓下來，不必為基本生活憂心。那時的生活雖簡單，卻也踏實。 初來乍到的頭半年，多倫多在我眼中就像一個巨大的農(nóng)村，低矮的平房一望無際。走進商場，看到不少電子產(chǎn)品甚至還不如當時的北京先進，一度讓我懷疑自己是否選錯了地方。然而，隨著時間推移，我漸漸看到了這里的優(yōu)勢——清新的空氣、整潔的環(huán)境、高度的文明素養(yǎng)，以及普通市民的生活質量，都是令人向往和值得珍惜的。 在第一份工作里，我進入了一家物理治療中心。老板和同事們都是香港人，病人也以講粵語的為主。為了與大家更好地溝通，我努力學習粵語，一年后已經(jīng)可以順暢交流。等我回國探親時，母親還打趣地問我：“你到底是去了加拿大，還是搬去了香港？” 那時我還很年輕，年僅27歲。身處異國他鄉(xiāng)，雖滿懷理想，卻也深知：在這里，沒有人會輕易將身體交托于一位如此年輕的針灸師。尤其在國外，醫(yī)療行業(yè)的監(jiān)管極為嚴格，稍有差池，診所便需承擔極大的法律與經(jīng)濟責任。 因此，剛開始時，我只能在這家名為Advance Physical 的物理治療中心工作，地點在北約克的龍堡中心，主要負責一些輔助治療工作，如操作醫(yī)療器械和進行推拿按摩。這家診所大部分病人都有醫(yī)療保險，流程規(guī)范嚴謹。真正讓我打開局面的是，我在每一次與病人的接觸中，都會耐心講解他們病癥的成因，嘗試以中西醫(yī)相結合的方式，幫助他們更全面地理解自身的健康問題。我不是僅僅用手在他們身上操作，而是用語言、知識和信心，為他們緩解焦慮與恐懼。 慢慢地，病人開始信任我。有些長期靠物理治療與按摩無法改善的患者，愿意嘗試一下我的針灸療法。尤其是那些患有腰椎間盤突出、頸椎病、肩周炎、各種慢性痛癥，還有面癱、中風后遺癥的病人，經(jīng)過我的治療，癥狀明顯緩解，有的甚至得到了突破性的改善。 隨著口碑漸起，越來越多的患者前來求診，我的預約總是排得滿滿當當。老板娘也常笑著對我說，是我?guī)怂脑\所，生意好到她不得不再多請幾位治療師才能應付每日的人流。 這段經(jīng)歷，不僅讓我在專業(yè)上迅速成長，更讓我感受到中醫(yī)在異國土地上的潛力與力量。從被病人信賴與肯定，我知道，這一切，源自認真、專業(yè)，以及那份想真正幫助別人的初心。 來到加拿大兩三年后，我逐漸發(fā)現(xiàn)身邊說國語的面孔開始多了起來。甚至在Walmart 或 Costco 也能聽到熟悉的國語口音，后來，連接錯電話時，對方講的是國語，竟也不覺得奇怪了。 從最初的零星幾人，到后來大批中國新移民開始陸續(xù)踏上這片土地，像涓涓細流，慢慢匯聚成河。或許正因如此，我從未在異國他鄉(xiāng)感到孤單。哪怕在銀行、醫(yī)院，總能遇見中國的工作人員。不用擔心表達不清。新來的中國人，總是小心翼翼、謹慎而安靜，但幾年下來，也逐漸適應了本地的節(jié)奏，變得熱情、開朗，充滿活力。 而我自己的日子，則是在一天天忙碌中悄然流逝。作為新移民，沒有太多安全感，更無從談起悠閑與享受。我?guī)缀跞隉o休，從早忙到晚，一年的假期，也只是回國探望父母的短短兩個星期。在加拿大的每一天，幾乎都在重復著“工作、工作、再工作”的節(jié)奏，不只是為了安全感，也是在工作中找到了樂趣，及一種安心，滿足和價值感。等生活稍微安定下來，我們也有了屬于自己的房子。 我和丈夫商量著，是時候迎接我們人生中的下一個篇章了。2004年，我懷孕了。從那一刻起，生活的重心悄然發(fā)生了變化。我依然工作著，未來的每一天，都充滿著對孩子的想象和期待。在照顧孩子與工作的雙重責任之間，我開始慢慢衡量取舍，我不舍得孩子，我也不舍得我的那些病人。 有些病人看我技藝嫻熟、聲譽漸隆，便熱心地勸我自己開一家大型診所；也有人提出合作，想與我聯(lián)手打造一個更具規(guī)模、更具影響力的醫(yī)療中心。這些提議對我而言，無疑充滿誘惑。開設大型診所，不僅能發(fā)揮我的專業(yè)優(yōu)勢，也意味著更廣闊的發(fā)展空間和更可觀的收入。 我認真思考了很久。但心里的天平始終搖擺不定——如果我選擇投身事業(yè)，勢必會投入大量的時間與精力，犧牲與家庭、孩子相處的時光。錢當然重要，但它永遠賺不完，而孩子的成長卻只有一次。那些重要的瞬間，一旦錯過，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不想成為那個只在照片中見證孩子成長的母親。最終，我選擇了放棄開設大型診所的機會，轉而在家中工作。我請了一位住家保姆，在照顧孩子的同時，我可以繼續(xù)接診，為那些信任我的病人提供治療。這種生活雖然忙碌，卻讓我在事業(yè)與家庭之間找到了某種平衡。 我不曾后悔這個決定。在一個個午后看著孩子在陽光下嬉戲的身影時，我知道，我沒有辜負他們，也沒有辜負我自己。在我從事醫(yī)學工作的三十年里，我深信急性病的處理，西醫(yī)的確具備無可替代的及時性與精準性；但對于那些頑固的慢性病與各種痛癥，中醫(yī)則展現(xiàn)出它獨特且深遠的療效。尤其是整體調理、食療配合，以及針灸穴位的施治，在改善體質、緩解長期病痛方面，擁有無法被輕易替代的優(yōu)勢。 這么多年我接觸到的香港和臺灣患者，對中醫(yī)的接受度和信任度，往往高于內陸患者。他們更加欣賞中國文化，把中國的中藥運用到日常的飲食當中，煲養(yǎng)生湯都是她們的家常便飯。 執(zhí)業(yè)多年，我的病人中不乏來自香港文藝界的知名人士、富豪，還有科技公司的老板，以及很多外國人士，……他們在接受中醫(yī)調理后，親身感受到病癥的顯著改善，由衷地贊嘆中醫(yī)的神奇與智慧。 記得有一位來自某小國家的駐英領事，每次來多倫多探親，總會特地來找我針灸，治療他困擾多年的坐骨神經(jīng)痛。他告訴我，多年來這頑疾讓他飽受折磨，幾乎遍訪名醫(yī)，但始終未見明顯成效。沒想到在我這里接受中醫(yī)治療之后，癥狀得到了明顯緩解，他驚嘆不已：“中醫(yī)真是太神奇了！” 我從中國來多倫多時沒有什么深厚的背景，也沒有耀眼的學歷，但我以勤奮與真誠投入于每一次診療之中。在不斷的學習與實踐中，我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價值，也體會到了發(fā)自內心的快樂。快樂不是輕而易舉的，而是努力之后那種踏實而滿足的喜悅。 生活一直是忙忙碌碌，我忙并快樂著。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的生活已經(jīng)遠離了“考試”這兩個字，然而十年前，加拿大對中醫(yī)的管理制度開始重新規(guī)范，強制推行新的職業(yè)準入標準。這意味著，即使我已經(jīng)從業(yè)多年，也必須重新參加嚴格的審批與考試，才能獲得安省官方認可的中醫(yī)針灸師執(zhí)照。 那五年，是壓力與挑戰(zhàn)交織的五年。為了通過全新的考試體系，我不僅要重新系統(tǒng)學習所有專業(yè)課程，還必須用英文深入掌握醫(yī)學知識、加拿大本地的法律法規(guī)、公共衛(wèi)生規(guī)范等。每一門科目都是一本厚重的英文教材，每一段復習都是對自我極限的突破。但我始終沒有放棄。那是一段辛苦的旅程，卻也是一段自我完善與沉淀的過程。終于，我通過了所有考試，拿到了這張來之不易、代表專業(yè)認可的新的針灸牌照。 生活從未因忙碌而停滯。與此同時，我還要照顧年幼的孩子，但正是在這些看似重復卻意義深遠的日常中，我對生命與職業(yè)有了更深的體會。 在我的工作中，我接觸到形形色色的病人——他們或許擁有令人羨慕的財富、地位與資源，但內心的煩惱卻從未因此減少。人在物質生活趨于穩(wěn)定之后，往往會開始尋找精神上的歸屬。我發(fā)現(xiàn)，我的多數(shù)病人都有宗教信仰：基督教、天主教、佛教……這種精神追求不僅幫助他們面對身體的痛苦，也在某種程度上支撐著他們度過人生的低谷。 漸漸地，我也開始對宗教產(chǎn)生濃厚興趣。在與病人的對話中，我試著去運用宗教背后的哲學與情感——我想知道，是怎樣的信仰支撐著他們走過生命的至暗時刻？宗教讓我擁有更多的同理心，讓我能夠更敏銳地洞察他們痛苦的根源，不僅在身體層面，更在心理與情緒層面給予支持與引導。 我從不在診療中刻意提及宗教的術語，卻能在與患者的交流中，輕輕找到他們內心的焦慮點、憂懼點，再悄然地松開那個緊繃的結。很多時候，病人帶著愁容而來，輕松而去——那一刻，我感到深深的安慰。這不只是一種技術上的療愈，更是一種心與心的連接。 現(xiàn)在回過頭看，我發(fā)現(xiàn)其實最大的改變，不在于我?guī)椭硕嗌偃耍窃谶@個過程中，我真正幫助并療愈了自己。 回首這些年在多倫多的點點滴滴，從最初的陌生、挑戰(zhàn)，到逐漸融入、扎根，我在這片土地上經(jīng)歷了成長，也見證了孩子們的成長。盡管身處異國他鄉(xiāng)，但家風與鄉(xiāng)情始終在我心中未曾淡去。生活一直忙忙碌碌，仿佛不停地旋轉。 很多時候，我們被眼前的瑣事牽引，很少有機會真正回望來路。就在不久前，我被拉進了家族群，仿佛悄悄被牽回了“根”的方向。隨著黃仲華老先生的出現(xiàn)，家譜整理工作得以展開。一段段塵封的祖輩事跡被重新拾起，曾經(jīng)模糊不清的家族脈絡漸漸明晰。 對此，我懷著深深的敬意感動和感謝。衷心感謝每一位為家譜整理、為家族凝聚默默付出的親人，讓我們得以重新認祖歸宗。也感謝這個群的建立，讓分散各地的我們得以重新連接，共話親情。愿家族血脈綿延不絕，親情長存于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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