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多年來,我學習中醫可以說從四個方面獲益。一、家傳醫術;二、認真自學;三、勤求古訓;四、博采眾長。我父親叫李景唐,他是我的啟蒙老師。我為什么學醫,得從我父親說起,《洛寧縣志》關于他的事跡多有記載。 郭文:這稱得上是師帶徒嗎?我們想知道您父親更多的情況。 李老:也是師帶徒的形式,不過是跟父親學習。我祖父叫李世杰,經商。我父親李景唐在當時洛寧全縣“三堂”中是名氣最大的,另外“二堂”指的是張玉堂和李紹堂。我父親生于1889年,病逝于1949年。他幼年好學,深研岐黃,醫技精,是洛寧縣唯一考上開封大學堂的學生。當時學校管吃管住,每年給五十兩銀子的助學金,我父親上了三年學,畢業后,本來學校分配工作可以做官,由于我祖父有病,加上軍閥混戰,袁世凱在北京稱帝,我父親不愿做官。他考慮到“不為良相,寧為良醫”,開始立志自學中醫,他一邊鉆研醫學經典,詳義通理,一邊向當地的名醫拜訪求教。俗話說“秀才學醫,籠中抓雞”,由于他文化底子厚,所以學起中醫經典來得心應手。 聽我父親講,我母親患了梅核氣(慢性咽炎),喉嚨干,吞咽有異物感,當時沒有儀器檢查,擔心是食道癌的前期。我父親對治療該病沒有經驗,開藥無效。離我家五公里遠的西至村有一個醫生叫孫之道,治療該病有名氣,舊社會醫生較保守,不向外傳。我父親備了厚禮登門拜訪,二人見面很投機,當晩在他家住,第二天仍要挽留,我父親講,我母親得了梅核氣,要回去找醫生給我母親治病。 孫之道聽后說他能治,于是就開了方。這個方子傳到現在將近一百年了,醫好病人無數。 郭文:梅核氣很難治,您是如何治療的? 李老:慢性咽炎屬中醫的梅核氣病,多發于中年人,且女性多于男性。該病自覺咽喉有異物感,如梅核或痰塊阻塞,吐之不出,咽之不下,咽部拘緊、干燥,有時隱痛,伴有胸悶氣短等癥,每因情志不舒、食刺激性食物、飲食傷胃或語言過多而癥狀加重。 中醫學對本病發現較早,醫圣張仲景在其所著《金匱要略 · 婦人雜病脈證并治》中說:“一婦人咽中如有炙臠,半夏厚樸湯主之。”炙臠即炒肉片,患者自覺如炒肉片貼于咽喉,咯吐不出,用半夏厚樸湯治療。 慢性咽炎的治療,現在臨床多以清熱消炎藥物治之,諸如薄荷保喉片、青霉素保喉片、西瓜霜含片等等,效果不佳。這主要是不明確該病發生之病因病機,不能對癥用藥的結果。 根據慢性咽炎常因情志不舒或胃部脹滿而加重,且伴有胸悶氣短、肝脈弦大等癥,其病因病機主要是情志所傷,肝氣郁結,橫逆于胃,胃失和降,聚濕生痰,肝胃之氣失其疏泄和降而上逆,痰隨氣升,痰凝氣滯于咽喉而發病。 咽喉是肺胃之門戶,如肺胃蓄熱,火熱炎上,氣血結于咽喉,局部可見充血色紅,或有小米粒狀腫塊,出現咽干或隱痛。情志不舒,胃部脹滿,胸悶氣短,肝脈弦大,皆系肝氣不疏、脾胃不和之象。因而慢性咽炎發病部位雖在咽喉,但其致病之機理,則為肝郁氣滯、脾胃不和。氣血痰濕隨肝氣上逆,結于咽喉而發病。 醫圣張仲景對該病之病機早有卓見,在治療上用半夏厚樸湯,其中蘇葉、厚樸具有疏肝理氣之作用,半夏、茯苓、生姜配厚樸以和胃,藥物雖少,但切中疏肝和胃之機理,有根治該病之妙用。 我出生于中醫世家。半個世紀以前,父親講,他治梅核氣,即用張仲景的半夏厚樸原方,臨癥有效,但見效慢。孫之道醫生在原方的基礎上,擴大藥物為香砂六君子湯去黨參以和胃祛痰濕,去蘇葉,改為枳殼、小茴香、烏藥配香附、厚樸以增強疏肝理氣降逆之力,并加清利咽喉之桔梗、牛蒡子、山豆根、射干。(白術、茯苓、甘草、半夏、陳皮、木香、砂仁、枳殼、小茴香、烏藥、香附、厚樸、桔梗、牛蒡子、山豆根、射干) 如肺熱咽干加麥冬、知母,并忌食辛辣刺激性食物,保持情志愉快,可收到更滿意的效果。這種經驗多么可貴。數十年來,我治療梅核氣,依先父之教導,用上述藥物,病程在3-5年者,常10劑藥左右而痊愈。其治法定為疏肝和胃、清利咽喉,方名為理氣消梅湯。肝腎陰虛或肺胃有熱,亦可導致咽喉干燥不爽,癥似梅核氣,因臨床少見,故不費述。 過去民間治梅核氣,是用兩個銅錢夾梅子,用麻線捆綁,埋在地下,三年后取出,吃梅子。新中國成立初期,一個梅子就賣到一個現洋。雖能見效,但不能根治。現在我把治梅核氣的處方傳給我的學生,并在《李振華醫案醫論集》一書中公布,推廣,希望讓更多的患者受益。 附《李振華醫案醫論集》:梅核氣(慢性咽炎) 周某,男,32歲,司機。初診:1992年3月2日。 主訴:咽中異物感半年,加重15天。 病史:平素吸煙、飲酒量多,半年前感咽中如有異物梗阻,吐之不出,咽之不下,伴胸悶,腹脹,食欲不佳,經當地醫院胸透、B超檢查未發現異常,遂按慢性咽炎治療,服冬凌草片,山豆根片等藥物,病情時輕時重。半月前因過春節飲酒過多,致病情加重,再服冬凌草片療效不佳,故前來就診,現癥見:咽中有異物感,胸悶,氣短,腹脹,口干口苦,精神尚好,面色紅潤,語言有力,形體較胖。舌邊尖紅,舌體胖大,苔薄白,脈弦細。 中醫診斷,梅核氣(肝胃郁熱,痰凝氣滯〉。 西醫診斷:慢性咽炎。 治法:疏肝和胃,清化痰熱,行氣利咽。 處方(自擬經驗方),理氣消梅湯加減。 白術10克,茯苓15克,陳皮10克,半夏10克,香附10克,厚樸10克,紫蘇10克,枳殼10克,郁金10克,知母12克,桔梗10克,牛蒡子10克,射干10克,山豆根10克,甘草3克。 二診 1992年3月9日。 上方服六劑,口干口苦消失,余癥大減,舌質淡紅,苔薄白,脈弦細。 二診辨證論治:脾胃功能健復,使痰濁漸得運化,氣機升降有序;肝郁將疏,氣機趨于通暢,熱勢消去,固病情好轉。口干苦消失,故上方去清熱養陰之知母,加砂仁12克溫中和胃。6劑水煎服。 三診 1992年3月16日。 咽中異物感消失,無特殊不適癥狀,舌質淡紅,苔薄白,脈弦細。 三診辨證論治:痰濕已去,脾胃功能正常,肝疏胃和,然紫蘇多服泄人真氣,故去紫蘇,繼服6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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