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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面 今晚聊一部正在上映的動畫電影—— 《浪浪山小妖怪》  這部片最開始只是《中國奇譚》里的一集，當時中國奇譚播出，這個故事引起了最大的反響，也是我們最喜歡的故事之一，后來經由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制作出品，把它擴展成了長片，也就是現在的這部電影。 剛開始我們也會比較好奇，原來的短片只是一個簡單的職場內的小妖怪的故事，它要怎么把這個“螻蟻”一樣的人物擴充成一部動畫長片。 但它畢竟是由上美影出品，原來的短片就是純正的上美風格，背景山川有水墨的氤氳寫意，角色及細節又用工筆勾勒，放在大銀幕上也是很少見的動畫作品。 看完后心中大定，打開手機一看，豆瓣開分8.6，和最近的《南京照相館》并列年度國產片第二。  片子也確實配得上這個評分，一方面美術風格可以保證，延續了短片的水墨意境，幾幅大場面中線條勾勒的人物融在暈染的水墨背景里，畫出了極其磅礴的氣勢。 另一方面，故事前半段的喜劇程度甚至可以用驚艷來形容，后面對于職場階級諷刺的表達相較起來也更上了一層。 正文 這片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好笑，這也是它的第一個看點，它在我這里是一部真正能讓人笑夠的喜劇片。 片中的四個主角，小豬妖、蛤蟆精、黃鼠狼精以及猩猩怪，它們決定扮演唐僧師徒的身份趕在他們前頭前往西天取經，所以四只妖分別替代了師徒四人。  這就是它制造笑點的寫法，從幾個不同角色的性格出發，用它們的性格與它們所扮演角色的性格之間的反差制造笑點。 浪浪山唯一的猩猩怪卻是個內向的膽小鬼，它對取經的恐懼在于它社恐，而取經可能要遇到很多人。它要去扮演孫悟空，但膽小到連一句“我是齊天大圣”都喊不出來。  沙僧是一只話嘮的黃鼠狼精，一路上嘮叨不休，所有人都趕路疲憊只有它的嘴皮子不累。小豬妖為了讓它閉嘴給他拿了一塊磨刀石，只要一想說話就去磨石頭，在沙僧身上的這段戲完成了電影最多卻最不重復的笑點。  而且它還擅長利用動物本身的特點去完成自然的笑點。 類似于溫水煮青蛙、蛤蟆精吐槽癩蛤蟆想吃唐僧肉這些點雖然類似“諧音梗”，但放在電影里是非常詼諧有趣的。 最妙的一處還在于它們去找雞畫師畫取經人的畫像，把雞畫師的雞冠變成了它一直垂下來又甩上去的劉海。這還是一段甲方去找乙方的戲碼，甲方帶著虛無的要求，卻不斷無理取鬧地提出修改，通過一場戲就把畫師從干勁十足到求死不能的崩潰描寫出來。 整段戲中對藝術家形象、對乙方工作的調侃，包括雞劉海的設計和對唐僧四人畫像的挪用，都非常妙趣橫生，極其驚艷。  第二個大的看點就是它的表達。 在《中國奇譚》短片里，這個故事的主題是小豬妖想要翻過浪浪山的“類職場”故事。 它的身份是職場里最不起眼備受壓榨的底層勞工，是大王要吃唐僧肉它只配刷鍋的地位，刷不干凈油鍋被熊教頭拎起來用鬃毛刷，刷到全身脫毛毫無尊嚴。 在上級布置制造弓箭的任務中，為了強化箭頭的平衡和命中率，擅自作主為之加上了羽毛，卻被領導認為不聽話出風頭駁斥了領導面子，不僅無功反倒成了罪過。  短片講的是職場非常現實的一面，所以當小豬妖回家向媽媽說“我想要翻過浪浪山去看一看”的時候，一直到結局它都沒有翻過那座山，因為在故事和現實里已經不言自明，山之外只有更高的山，階級之上只有更高的階級，而最普通的小妖怪在大王洞開會時都看不到大王的臉，它們連眼前的這一座山、這一層階級都無法跨過。  長片是對這層主題的擴充，它不光聚焦在小豬妖這幾個“弱者”身上，甚至把傳統意義上唐僧師徒四人這些“強者”也囊括其中，把原作的職場變成了一個更大的職場，讓我們看到取經，其實只是一份更大的工作而已。 電影的開頭同樣從小豬妖和蛤蟆精面臨的職場壓迫講起，這些最底層勞工的命運是完全被大人物玩轉在股掌之間的。 大王為吃唐僧肉讓他們刷鍋，檢測到鍋不干凈小妖怪就要死，而當小豬妖為了能在大王面前表現吃上一口肉，不惜用自己的鬃毛把鍋刷到反光時，大王依舊要以它刷沒了自己爺爺的刻字為由取它的性命。小妖的性命完全在大人物的一念之間，這也構成了它們決定扮演唐僧師徒四人去取經的引子。  這也是電影里取經故事的第一重含義：取經，只是為了成佛，為了長生不老，為了成為不被欺辱的人上人。 所以在這一重的取經路，它們追求的只有“形像”，即盡可能地貼近唐僧四人的表面形象，所以蛤蟆精套上了人頭套，為猩猩怪尋來了一根木棍，黃鼠狼精戴上一圈絡腮胡，平時只被允許說兩句話，一句是“師傅被妖怪抓走了”，另一句是“師傅和二師兄被妖怪抓走了”。 小豬妖讓猩猩怪模仿孫悟空抬頭挺胸走出氣勢，但在此刻，它們并不了解所謂抬頭挺胸的內涵，所謂氣勢又是什么？  一直到真正踏上取經路，它們才被迫進入了取經的第二重：承了別人的身份就要擔上別人的責任和因果。 這部分從偏遠小廟的方丈因為它們的身份而送它們袈裟始，它們開始懂得了作為取經人，就要背負上沿途更多百姓的期許。 所以在進入村子時，會主動幫助村子打死偷盜的老鼠精；為路邊饑貧的窮人留下被贈予的干糧財富；嘗到了助人為樂的快感后一口答應幫助底下的村子尋回被妖怪搶走的孩子。  但此時它們還不知道什么才是成佛，所謂成佛在蛤蟆精的眼里依舊只是和吃唐僧肉相等的事情，這一階段對它們而言只是身份的改變，并由這種受尊重的身份而過上了“像樣的生活”。 一直從這里開始，它們才真正開始進入取經的第三重：修心。 這是我對《西游記》原著的理解，它的本質就是孫悟空乃至師徒四人的成長小說，而他們成長的關鍵一環就是修心，修一顆佛心、善心、本心、濟世渡人之心，這也是它能作為一部名著代代流傳的重要原因。 電影在取經的最后一重中進入了這一核心，在小雷音寺的那場戲中，它讓四個小妖怪拋棄了所謂成佛是什么的想法，真正進入了世俗期待的成佛路。 所謂佛，所謂取經人，他們承載著底層百姓對安全、庇佑的期待，是降妖除魔、護人安康的象征，所以在小妖們從黃眉怪手里拯救孩子時它們就是百姓眼中的佛，在百姓以為它們也只是黃眉怪一群妖的同伙時它們就成了妖。 當最終它們選擇犧牲自己對抗黃眉怪，拯救那些小孩，良善的堅定了自己的善；當蛤蟆精拋掉了不舍得拋棄的大王洞小妖身份牌，著相的拋開所著的相。在這一刻，它們已經悟透了打敗老鼠精時百姓送給它們的那些“蓋世英雄”“降妖除魔”錦旗的本質，它們已經成了百姓認同的佛。 但電影講的并非世俗意義百姓心中的佛，也正是在這一重的悲劇結局里，電影讓我們看到了真正現實的佛：所謂成佛的另一面。 當小妖們犧牲自己的修煉打敗了黃眉怪，黃眉怪卻被他的主人彌勒佛救走，他殺死百姓吃掉童男童女造就混亂的作為只不過是佛為取經人設置的一道關卡，而他最終損失的只不過是可以在下界吃小孩修煉的資格。 佛不過是另一個更大的身份階級，是另一重無法翻過的浪浪山。 而被承認的取經一行人，真正有資格拿到通關玉牒，有神佛庇佑幫扶的四人一馬也都有各自的身份：金蟬子轉世的唐王御弟，天生地養的齊天大圣，天蓬元帥、卷簾大將以及西海龍王的兒子。 所謂的取經路，也不過是職場中上層為身邊人物鍍金的一次任務。 如此劇情中那些看似不合理之處都有了合理的理由，為何小雷音寺的人對他們幾日到達的行程了如指掌，為何唐僧一行人主動去挑釁雙狗洞，即便雙狗洞沒有傷天害理也沒有主動威脅他們。 因為對黃眉怪這種有背景的妖來說，為取經人制造困境是背后的上層人計劃好的任務；而對雙狗洞這種無身份的妖而言，去攻克它們殺死它們是取經人背負的既定任務。 唐僧一行和小妖怪一行取經的真與假在這里得到了顛倒，真取經的目的只是一次任務，而假取經卻觸到了取經應有的真義。 它的最終意義就是求佛即修心，是看到天下真正的可憐與可恨，是敢于幫扶可憐對抗可恨的心。 只可惜，即便是它們付出性命去對抗的對象，也只是那個階級階梯里站在底層的那一位，也只是一尊佛的一個童子一只坐騎罷了。 它們甚至看不到彌勒佛的身影，就像短片里大王洞開會時小豬妖看不到大王的影子一樣。 現世的佛不渡眾生，渡了眾生的反倒是妖。 真正修得佛心的四個小妖怪在故事的結局變回了蒙昧的動物，而真正的神佛依舊等在前方，等待這場任務的完成。 從這個悲劇卻悲壯的意義上看，這是一部為最普遍的我們訴說，拍給我們的電影，無論是前半程的喜還是后半程的悲，它都值得我們去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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