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七十七回,大觀園最俏的丫鬟晴雯走到了她生命的盡頭,雖然她才十六歲。 晴雯是賈寶玉的丫頭,年幼時父母雙亡,從小流落他鄉,先是被賴大買來做丫頭,后來看賈母喜歡,便送給了賈母。 晴雯靈動俊俏,這是得到公認的。“神妃仙子”王熙鳳見多識廣,就說過“若論這些丫頭們,總共比起來,都沒有晴雯長得好。” 王善保家的這位老婦人,縱然對晴雯極度厭憎,也得咬著牙承認晴雯俊得像西施。 除了長得俏,口齒伶俐,晴雯的針線活在一眾丫頭中一騎絕塵,多得賈母賞識。因此,很早之前,賈母便選定晴雯作為賈寶玉的姨娘。她將晴雯放在寶玉的屋里,在后來聽聞王夫人對晴雯的誹謗后,直言可惜: “我的意思,這些丫頭的模樣爽利、言談、針線,多不及他,將來只他還可以給寶玉使喚得,誰知變了” 雖然賈母也曾將花襲人放在寶玉屋里伺候,到這里一個“只”字,便說明了賈母真正看中的寶玉姨娘,只有晴雯。 只可惜,賈母的意愿并不能完全決定賈寶玉的婚姻。 在花襲人的步步為營下,她被王夫人所信賴和賞識,暗中提拔其為寶玉姨娘。 另一面,賈母所希冀的寶黛結合,也一直被王夫人所排斥。婆媳倆表面上一派親和,暗地里卻刀光劍影。 就在這場斗爭中,地位卑微的晴雯無辜犧牲。 晴雯長得像林黛玉,又被賈母所喜愛,這是她的原罪。在抄檢大觀園后,雖然繡春囊一事與晴雯毫無干系,但王夫人仍舊將摧花折柳之手伸向了她,在她病得三五日水米不進之時,命人將其架出了大觀園。 晴雯被攆出大觀園后,只能跟著表兄嫂住在一起。這一對混沌夫婦,終日醉生夢死,哪里有心思空閑搭理這位表妹,偶爾還跟她講一通歹話。 晴雯離開后次日,賈寶玉偷偷潛出去探望她,寶玉回來當夜輾轉難眠,到了凌晨只夢到晴雯來告別,第二天果然聽到晴雯死了。 一直以來,人們多認為晴雯死于癆病,也有人認為因晴雯病弱,再遭了氣惱才死。無論如何,似乎都與她的病有關。 然而,如果我們再仔細一想,便發現這里頭并沒有那么簡單。 首先說說這癆病,這是王夫人報告賈母時說的。可事實上晴雯真的得了女兒癆嗎?非也,女兒癆在古代是頑疾,而且具有傳染性,這兩點晴雯都不符合,她的病不過是常見的風寒,第五十一回時就因為夜里著涼感染過一次,后來痊愈了。 而此次是因為她被王夫人罵了一頓,又氣又惱以至飯也不愿吃,所以表現得非常嚴重。 再者,如果真的患上女兒癆,早就被送到外面養病去了,誰敢留她在怡紅院等著傳染人呢? 而另一面,一個病人臨死時,是非常虛弱的,尤其是晴雯病中這些時日,從未表現出疼痛,所以她只會無聲無息的閉上雙眼呼出最后一口氣,可是晴雯的表現卻很不一樣。我們看看知情者是怎么說的。 寶玉探視后的第二天,被打發去探信的宋媽回來稱晴雯死了,原文如下: 小丫頭道:“回來說,晴雯姐姐直著脖子叫了一夜,今日早起就閉了眼,住了口,世事不知,也出不得一聲兒,只有倒氣的分兒了。”寶玉忙道:“一夜叫的是誰?”小丫頭子說:“一夜叫的是娘。” 由此可知,晴雯去世前,非常的痛苦,一直在掙扎,而人在極度痛苦時,會本能地呼喚自己的母親。 而在賈寶玉來探視時,晴雯因為幾天不吃不喝,奄奄一息在床上,連爬起來拿杯茶的力氣都沒有,怎么臨死還能如此扯著脖子用力掙扎,拼命呼喚?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晴雯死前受到劇烈的疼痛,而無論是風寒感冒還是癆病,都不會造成這種劇痛,所以晴雯是自盡的。 晴雯是如何自盡的?奄奄一息的她連喝杯茶都沒法做到,當然更不可能爬起來自縊。 她能做到的只有吞噬毒物,而多姑娘多渾蟲這倆人素日醉生夢死,嬉笑人間,自然也不會備有什么毒物。 那么晴雯能吞什么呢?無非是像尤二姐一樣,吞金。 晴雯去世后,留下一堆衣履釵環,這些東西后來被她表兄嫂賣了三四百金。而在晴雯去世前,她的手臂仍帶著四個銀鐲子。 所以,晴雯臨死前,她身邊還有著一些金銀首飾,而這些正是她自盡的毒藥。 晴雯為何突然要自盡?在被架出大觀園后,晴雯在痛苦中挨過了一夜,這時候她本可以自我了斷,可是她沒有,無非是因為心有不甘,心有憤懣。 次日賈寶玉來探視后,她說出了滿腔的不甘和憤懣,她還主動與賈寶玉交換小衣,咬斷指甲送賈寶玉,以坐實“狐貍精”的罪名,也當做最后的告別。 晴雯的心愿已了,這是其一。 其二,賈寶玉來探視時,被多姑娘撞上,當時便對賈寶玉進行下流不堪的騷擾,而躺在床上的晴雯除了憤恨什么也做不了。晴雯與寶玉一樣都是品格高潔之人,她推己及人,不愿賈寶玉再遭到這種屈辱,所以做下了這個決定。 而吞金這種自盡方式,說來也符合晴雯的性情,當日尤二姐絕望中想要自我了斷時,想的便是“常聽見人說,生金子可以墜死,豈不比上吊自刎又干凈。”由此可知這種說法在當時比較普遍,晴雯既然想要自盡,以她當時的心境,也會首選吞金。 需要說的是,尤二姐吞金后,文中沒有描寫她后面的反應,但實際上她必然遭受一番痛苦,因為金子吞下后,人不會馬上去世,而是墜斷肝腸,人只會感覺到劇烈的疼痛。在這種急劇的痛苦下,她只有直著脖子叫喚,直至休克昏死過去。 無論如何,歸根結底,晴雯是死于賈府的內斗,當然,正如賈探春說的,這么大的家族,外頭殺進來一時是殺不死的,只有家里自殺自滅才能一敗涂地,晴雯不過是當了個開頭的人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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