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初我在永定河大橋上停車,一腳北京,一腳河北,眺望回望,祈禱大河湯湯。果然不久后永定河全線通水,實現了我的愿景。再后來這些幾年,媽呀,擋不住了,降水線北移了,太行山下十幾條河七上八下時山洪如猛虎了,永定河洶涌起來了,真是三十年河東河西。再次去眺望,祈禱風調雨順,大河奔流,小河靜流,田野蔥蘢金黃,直隸平安。 永定河上2014的眺望 2013年我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眺望展望2014年,當然這種眺望和展望是因為在埋頭忙碌工作時心頭早就輝映上了2014的光,我心里有光,然后我像在農田里太陽下低頭流著汗水默默辛勤耕耘和收割的農民那樣,時不時直起腰,抹一把汗水,望一望那明晃晃的日頭,它炫得我眼睛發藍,然后我手打涼棚,聞著禾香,極目遙望遠山似有似無的山影,我知道我的2014在藍天麗日下的那片山影水色中搖曳著。 2013年最后一天,天氣如此美妙,我開車上了高速路,一路狂奔,在正午的陽光下,北方的田野溫暖靜謐,咆哮的都市外圍景色竟然是這樣寧靜安詳,我明白這景色幾乎百年沒變,變得只是北京這座大都市,60年來從原來不大的四九城不斷向外擴張,六環外都點綴起了高樓,在空曠的田野上顯得突兀,沒有章法。只有六環外還有寂靜的鄉野景色,這是多么難得。這些耕耘得如此細密的平疇沃野依舊,我的華北大平原依舊,當然這條一直向南通往香港的高速路是我的祖輩人從來沒見過的,他們或許有的就把一縷魂深深葬在了這高速公路和高速鐵路下,保佑著后代子孫。 不知怎的,出了老城,我就自然想到我這是奔馳在老直隸順天府的地面上。當年沒有京津冀之分,北京城墻外面都是直隸省,那個大直隸頭大尾細,如一條美麗的金魚在渤海邊躍動,尾巴甩到了黃河邊,可謂大河奔涌,憑海臨風。老城外大片的鄉村屬于順天府,東邊是天津府,正南是保定府,這三個府構成了大清的心臟。這片一望無際的大平原上奔騰著永定河、大清河、潮白河三大水系,水網密布,既是糧倉,也是魚米之鄉的北國水鄉,白洋淀上檣帆林立,舳艫相繼,北通永定河上北京,東到天津衛出渤海,西達保定府進太行山,那儼然洞庭湖和太湖景象一般。 后來的順天府被分得七零八落,有的劃入了新的北京,成了首都的一部分,有的劃入了天津,成了直轄市的一部分,不幸的一些地方劃入了廊坊和保定,就成了“冀”的一部分,從此大片的河北中間開了兩個洞,原先同飲一河水、同操一口方言的鄉親就成了陌路,成了“外地人”,象是不同國家的人似的。于是北京和天津就與自己的母體分離,高高在上,傲視周邊。可到了21世紀,空氣污染和水污染是不分行政區劃的,北京和天津不可能成為清潔的孤島,污染之下他們必須回歸母體,與“冀”再次攜手,同呼吸共命運。似乎那個老直隸要借機還魂了。這片同呼吸共命運的土地將不再支離破碎,一條大河上下的人民將共飲一河清水,這樣的前景是令人向往的,值得我們翹首企盼。 這個時候我想到了北京城里鼓樓東街上那座威嚴的順天府大堂,那是順天府的行政中心;想到了東四十條口那條曾經叫鐵獅子胡同的街上北洋執政府中西合璧的大院,那里也是末代河北省政府的駐地,北平是作為古都和河北省省會轉手交給新中國的。無論是順天府還是民國時期短暫的三度河北省省會,都因為這兩大碩果僅存的豪華建筑文物而令人感到那都是不久之前的物象,那個同舟共濟的大直隸離我們并不遙遠。 但當我奔上固安與大興交界的永定河大橋,我還是心里一沉,寬闊的河道里沒有一滴水,居然到處是耕作得如同繡花針繡過的精細農田。我的大平原上奔騰的水哪里去了?什么時候永定河里能再次碧波蕩漾?河南岸是河北,河北岸是北京,我感到我是叉開雙腿站在一個地理和時光的分界線上,這個坐標上只有我一個人,我的目光越過2014向更遠處望去,我想我是朦朧地看到了水色天光。 我眺望,年年眺望,多少個眺望之間是埋頭的工作,低頭和抬頭之間景色在變換,人間在變幻,一切都在這低頭和抬頭之間:收獲、幸福、焦慮、期盼,當然還有奔騰的我的北方的河重新奔騰起來,我的眺望和北方的河水的波浪在一起,小小的期盼就是永定河浪頭里打挺兒的鯉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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