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1月,晉西北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光禿禿的山梁,崖壁上掛著的冰棱足有半尺長。八路軍120師716團的戰士們趴在結冰的山坳里,棉衣里的棉花早已板結,凍得直打哆嗦,卻不敢挪窩——他們已經在這里潛伏整整兩天。 這兩天的寒冷和寂靜,比任何一次行軍都要折磨人。究竟是什么讓這些年輕人能夠在零下三十度的冰雪里,緊握武器一動不動,準備面對七百多精銳日軍的沖擊? 團長黃新廷蹲在避風的巖石后,望遠鏡鏡片上蒙著一層白霜。他哈了口熱氣擦拭,鏡頭里出現了那條被巨斧劈開的窄路——當地人稱它為“一線天”。 這條路最窄處,兩匹馬并排走都費勁,兩邊是直上直下的懸崖。三天前,偵查員帶回消息:日軍109師團蚋野大隊搶了高洪口根據地的物資,正押運回去。七百多名士兵,帶著三十多匹馱著糧食和棉衣的騾子,配備九二式重機槍和擲彈筒,氣焰囂張。 “團長,要不讓弟兄們活動一下腿腳?”通信員小王臉凍得通紅,說話時牙齒打顫。黃新廷搖搖手,指向對面崖壁上薄薄的雪層:“一動就會留下腳印,鬼子的尖兵眼睛可毒了。”他摸了摸腰里的勃朗寧手槍,這是繳獲自日軍軍官的戰利品,槍套上還刻著歪歪扭扭的日文。 天蒙蒙亮,山路上傳來馬蹄聲。先露頭的是三個日軍尖兵,端著三八大蓋步槍,刺刀在晨光里閃著冷光。最前面的士兵突然停下,對左邊懸崖“砰”地開了一槍,子彈打在巖石上濺起火星。趴在雪地里的戰士們攥緊手榴彈,指節發白。 黃新廷通過望遠鏡觀察,給司號員打了手勢。號聲未響,戰士們卻悄悄后移,為敵人留下一個看似破綻的空地。這是黃新廷早已設計好的心理戰——讓敵人放松警惕,掉進伏擊圈。果然,尖兵嘀咕了幾句,領頭的朝空地連打兩槍,見沒有動靜,便揮手示意后方大隊跟進。 七百多日軍排成長龍,一步步進入“一線天”,馬蹄在結冰的路面上滑動,馱著物資的騾子不時失衡,把隊伍拉成長長的斷續鏈條。黃新廷仔細數著人頭,直到最后一個戴鋼盔的士兵也進入伏擊圈,他猛地站起身:“打!” 手里的勃朗寧開火,仿佛發出信號,兩邊懸崖頓時炸開。三排戰士將提前捆好的手榴彈順著冰坡滾下,峽谷回響著“轟隆隆”的爆炸聲,濃煙迅速籠罩窄路。 機槍手老陳趴在突出的巖石上,捷克式輕機槍早已瞄準。見敵方馬隊亂作一團,他扣動扳機,子彈像割麥子般掃過,幾匹領頭戰馬倒下,后方騾子受驚亂撞,把通路堵得死死的。 敵軍試圖反抗,軍官揮舞指揮刀大喊,可兩側懸崖上的子彈像下雨般傾瀉。戴眼鏡的日軍軍官舉望遠鏡探查位置,卻被二連神槍手張德勝一槍擊中肩膀,望遠鏡掉在冰面上。后來確認,他正是蚋野大隊長,手腕也被流彈擊傷,疼得嗷嗷直叫。 黃新廷看到敵人企圖爬上兩側懸崖,立即下令通訊員:“扔石頭!”戰士們早已準備好拳頭大的石塊,一起向下砸去,“咚咚”的悶響夾雜慘叫聲,半路上爬的敵兵被砸落懸崖。峽谷里敵人徹底慌亂,前后都被堵死,無法有效開火。有名鬼子兵驚恐舉槍亂射,被手榴彈炸得飛起。雪地上,血與雪交織,形成紅白相間的景象。 不到半小時,槍聲逐漸稀疏。黃新廷吹響停止射擊的號角,峽谷靜得能聽到雪塊從崖頂墜落的聲音。確認無活敵后,他下令清理戰場。 戰士們滑下懸崖,老陳抱著機槍,看見一匹騾子仍在啃雪,馱架上的面粉袋破裂,白色粉末撒在雪地上刺眼。三排小李在敵尸上翻出手表,正想收起,被黃新廷制止:“放下!這是老鄉的東西。”黃新廷自己蹲在雜物堆里,拾起一只破布娃娃,輕輕擦去泥土:“這是高洪口老鄉家的娃,回去得還給人。” 清點戰利品時,戰士們忍不住笑開了——二十多挺機槍、五百多支步槍,還有二十多匹馱騾的糧食和棉衣。最稀罕的是幾箱印有“軍用”的罐頭。老陳撬開一罐,金黃橘瓣映入眼簾,他分給身邊戰士,酸得皺起眉頭。 這場戰斗堪稱經典,一個團全殲七百多名裝備精良的敵兵,在當時是少有的勝績。蚋野大隊是109師團的精銳部隊,卻敗在了“一線天”這個險要小地。戰士們背著繳獲物資返回時,初升的太陽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黃新廷懷里的布娃娃硌著肋骨,他摸了摸娃娃臉上的泥土,心里暗自想著:等趕走敵人,一定要讓老鄉家的娃重新擁有完整的布娃娃。 八路軍之所以能打勝仗,不是靠運氣,而是黃新廷的沉著冷靜、戰士們的勇敢頑強,以及他們對老百姓的那份責任感。 七百多日軍裝備精良,卻敗給了潛伏在冰天雪地中的八路軍。這場“一線天”伏擊戰,不僅創下團殲敵大隊的紀錄,也讓老百姓看清:八路軍是真正為他們而戰的隊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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