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風先于腳步抵達時 月眉灣正把黃昏彎成半道銀鉤 檐角挑著的不是暮色 是宋窯里未涼透的窯火 在玻璃柜的反光里 輕輕晃了晃 你說那些青瓷該是醒了 冰裂紋里滲進三月的潮聲 像老榕的氣根扎進沙質土 釉色上浮動的 是樟林古港飄來的木棉 一朵 兩朵 落在僑批的信箋邊緣 潮劇的水袖還在木雕里卷著 刀痕里藏著上世紀的雨 此刻被月光熨平 成展臺上舒展的春天 某個陶罐的耳柄 還留著制陶人掌心的溫度 比今天的陽光更暖三分 我們站在時間的褶皺外 看潮起潮落漫過展板 看紅頭船的影子 在電子屏的浪濤里 長出新的帆 而月眉灣始終彎著 像博物館檐角的弧度 接住所有朝代的碎光 當最后一縷夕照掠過門楣 那些沉默的瓷片、銅鎖、舊船票 突然在玻璃后輕輕舒展 像受潮的種子頂破殼 ——原來所有被收藏的時光 都在等一個春天 等風從月眉灣吹來 把歷史吹成漫山遍野的花  在南澳島東南的海域 二十七米深的海底 時間的密語被層層泥沙封鎖 “南澳1號” 靜靜躺著 像一本被水浸濕的史書 那些青花瓷器 曾是船艙的主角 盤上的麒麟 怒睜雙眼 試圖沖破這數百年的黑暗 牡丹在瓷面枯萎又重生 每一道釉色裂紋 都是歲月的吻痕 彩釉在幽暗中 仍閃爍著明代的光 它們曾帶著窯火的余溫 奔赴未知的遠方 駛向南洋的風浪 艙底的銅錢 銹蝕粘連 串起往昔的交易 商船的繁忙 銅板與錫壺 沉默不語 卻藏著船員生活的瑣碎影像 或許曾在某個晴夜 被月光照亮 在搖晃的船艙 慰藉思鄉的愁腸 海流穿梭于腐朽的木板間 訴說著那場意外的災難 是風暴 是暗礁 還是命運的撥弄 讓滿船希望 墜入無盡的深淵 如今 考古隊員如深海探秘者 帶著現代的光 喚醒沉睡的寶藏 出水的文物 帶著海水的咸澀 重見天日 成為歷史的使者 在博物館的展柜 它們不再孤單 向世人講述著海上絲綢之路的故事 那些跨越山海的貿易 文化的交融 都在這一件件文物里 延續 傳承   租金像片薄瓦 接住異鄉人的睡眠 清晨五點半 出租屋的鐵架床開始翻身 拖鞋在水泥地上摩擦出 趕工的節奏 制衣廠的鐵門總敞著 縫紉機咬著布料 噠噠噠，把晨光縫進袖口 把暮色釘在褲腳 流水線上的手指 比秒針更急 她們要趕在月亮升起前 多賺一塊錢 給老家的孩子買支鉛筆 街道是被撐開的布袋 蘭州拉面的蒸汽混著 服裝廠飄出的線頭 雜貨店的燈泡晃啊晃 晃過挑著擔子賣水果的 晃過蹲在路邊啃饅頭的 晃過理發店轉燈 在暮色里轉出的 一圈圈模糊的希望 深夜的夏桂埔 還醒著三分之一 小飯館的油煙機仍在轟鳴 幾個工人舉著啤酒瓶 碰出清脆的響 話題從工價談到雨季 談到孩子的成績單 煙蒂在地上積成小小的山 像他們悄悄堆起的 生活的重量 這里的房子擠著房子 人挨著人 像未拆封的針腳 密密麻麻 卻每一針都帶著溫度 每一線都牽著遠方 在潮南的褶皺里 他們把他鄉 縫成了 暫時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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