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 年，也就是二十年前，我拜訪了一位 '怪醫'，那段經歷，我反復琢磨，受益至今。那時，隨著臨床經驗漸長，我在中醫內科、代謝病領域已有了些積累和口碑。 總想著再精進些，便抽時間尋訪各地的醫者，不管是名醫還是鄉野郎中，都想討教一二，借他山之石攻玉。 在一個人口僅十五萬的小縣城，有位草醫很出名，據說他收藏的藥材千奇百怪，像老玉米須、冬瓜皮、陳年的絲瓜絡，在外人看來，倒像武俠小說里藏著絕技的 '怪醫'。 聽說我是同行，他格外熱情，帶我參觀他的 '藥材庫'，說是從全國各地搜羅來的，簡直像個民間中藥博物館。 醫道里從無定論，交流間難免有考校。怪醫問：'小孩積食發燒，你怎么治？' 這問題看似簡單，卻藏著門道。我說：'輕癥用山楂麥芽，重的加雞內金，濕熱重的配點連翹。' '太繁瑣！' 怪醫搖頭，'我只用一味藥，新鮮萊菔子煮水，連喝兩天就好。' 我忽然想起《隨息居飲食譜》里說萊菔子能 '下氣定喘，消食除脹'，確實是通治之法。他這一點撥，倒讓我更明白 '藥不在多，對癥則靈' 的道理。 接著，怪醫又問：'你?？创x病，那尿酸高的人，你用什么藥？' 我說：'尿酸高多是濕熱瘀阻，常用利濕泄濁的，像土茯苓、萆薢，再配點活血的丹參，讓濕濁有出路。' 怪醫點點頭，又追問：'你覺得哪味藥最關鍵？' 我說：'土茯苓吧，《本草綱目》說它能 ' 健脾胃，強筋骨，祛風濕 '，能通利關節又解濕毒，對尿酸高引起的關節腫痛很管用。' 怪醫忽然板起臉，像位嚴厲的老師：'藥是好藥，但單用它，力道不夠。得配玉米須，輕浮走表，又能滲濕利水，引濕濁從尿走，兩味相配，一深一淺，效果才真能出來。' 玉米須，看似尋常，《嶺南采藥錄》里早說它能 '治小便淋瀝砂石'，輕浮之性剛好能帶著土茯苓的藥力，滲透到關節縫隙里，把沉積的尿酸結晶一點點 '沖' 出去。對那些尿酸高、關節隱隱作痛，還總覺得小便不暢的人，這兩味藥配在一起，確實比單用土茯苓見效快。 聊到濕熱重、尿酸居高不下的情況，我說起用虎杖，既能清熱利濕，又能活血通絡。 怪醫說：'藥房的虎杖多是曬干的，我這后山新挖的，帶著潮氣，勁兒才足。' 說著就給我包了一小捆。 后來在臨床上，遇到那些尿酸值超 500、關節紅腫的患者，用他給的新鮮虎杖配土茯苓、玉米須，確實比用干品見效快。 藥材用完后，我特意托人在山里采新貨，才發現新鮮藥材的清利之性，真不是陳貨能比的。 幾年前有位患者，尿酸值高達 680，大腳趾關節紅腫熱痛，走不了路，還總覺得口苦、小便黃，大便黏膩?？此噘|紅，苔黃厚膩，脈滑數 —— 這是典型的濕熱蘊結，濁瘀阻絡。 診斷：高尿酸血癥（痛風）； 辨證：濕熱下注，濁瘀互結； 治法：清熱利濕，泄濁通絡。 擬方：土茯苓、玉米須、新鮮虎杖、黃柏、蒼術、車前子（包煎）、滑石（包煎）、赤芍、牛膝。 患者連服五劑，關節腫痛就消了大半，小便也通暢了?？偣灿盟幎?，復查尿酸降到 390，隨訪兩年沒再復發。 方里土茯苓能深透關節，化解濕毒；玉米須輕清上行，引濕從小便出，這兩味正是怪醫點撥的關鍵。虎杖配黃柏，增強清熱之力，像潑出去的冷水，直滅濕熱之火；蒼術燥濕健脾，不讓濕濁再生；車前子、滑石通利水道，給濕濁開 '出口'；赤芍活血，牛膝引藥下行，把藥力往關節處帶，還能補肝腎，防止利濕太過傷正氣。 這方子用了二十年，我才慢慢體會到：治尿酸高，就像疏通河道，既要用土茯苓這樣的 '挖泥船' 清理深層瘀堵，也得靠玉米須這樣的 '導流渠' 把濁物排出去。而新鮮藥材的那點 '生氣'，恰是激活藥效的關鍵 —— 就像做菜要用新鮮食材，藥的 '鮮'，藏著最本真的藥力。 原來真正的中醫智慧，從不在故紙堆里，而在對藥材本性的洞察里，在民間那些看似尋常的經驗里。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