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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上)
蘇軾書法變法之所以能夠成功,一方面源自天賦與見識,另一方面則與他自然本真的修養密不可分。他曾論述為文之道:“作文如行云流水,初無定質,但常行于所當行,止于所不可不止。”“定質” 即指套路,而讀其詩文總能感受到一種不落俗套、活潑新鮮的思想在涌動。

蘇軾的書法也以自然本真、不矯揉造作為要旨,其《和子由論書》云:“吾聞古書法,守駿莫如跛。俗世筆苦驕,眾中強嵬騀。” 這四句說得極為明白,古人書法寧可遲緩也不要疾速,而世俗之人往往任筆縱氣、故意做出高昂的變法姿態。實際上這是一種 “苦” 態,所以變法并非易事,而變后能夠平易自然、無作無妄更是一種高深的境界。

其二,文人書法,格調至上。于書法史上,真正具備獨立文人意義的書法起始于北宋,歐陽修與蘇軾無疑是引領者。文人書法推崇 “文氣”,摒棄 “匠氣”“村氣”“江湖氣”,講究文與書相互映襯,格調高遠卓越,趣味本真天然,工巧拙樸隨心,他們將書寫視作文人書齋生活的基本事務。蘇軾乃是文人書法的倡導者,他曾言:“我生百事不掛眼,詩人謬說云工此?!?當真 “不掛眼” 嗎?自然并非如此,這是一種以文觀書的閑適心境,正如歐陽修所講:“而區區于此,遂成一役之勞?!?那么,蘇軾書法中的 “文氣” 究竟體現在何處呢?首要的當屬格調,他品評歐陽詢、褚遂良、張旭、顏真卿等古代書家,無不是以格調氣質為重。而書格源于人格,“敬其人,愛其字”,“以平等觀作欹側字,以真實相出游戲法,以磊落人書細碎事”

。我們在眾多文獻中皆能發現蘇軾重人、崇文而 “輕書” 的言論,這種看似 “輕書” 的觀點,實則是回歸了書法以文為本的主旨。故而蘇軾筆下所書寫的內容,不單有典雅深邃的辭章,還有富有情味的俚句。例如,他在《榿木詩卷》卷尾跋語中寫道:“惟榿不然,葉落泥水中輒腐,能肥田,甚于糞壤,故田家喜種之?!?

這種溫和親切的語調,我們在《蘇軾尺牘墨跡合集卷》能夠找到相似的形式呼應 —— 筆速平緩,力蘊字中,體勢平和,雖欹卻正。文人書法的另一特點便是反對矯揉造作與賣弄。蘇軾對懷素的評價欠佳,緣由就在于他覺得懷素草書風馳電掣,追逐世俗喜好,有刻意賣弄之嫌。所以對于筆速,蘇軾提倡從容和緩,唯有如此方能 “蕭然自有林下風”,在他中后期的代表作品中,這種悠然自在的文人筆意表現得極為典型。

其三,繼承并拓展了李、顏的書法路徑。在北宋之前,魏晉與唐代乃是兩大書法源流,自唐末五代往后,推崇李邕、顏真卿的書法逐漸成為主流。在書法的取法方面,蘇軾受到楊凝式、歐陽修、蔡襄等人的影響,對李、顏進行了綜合性的吸收與拓展。客觀來講,李、顏書風既有區別也有相通之處。李邕的書風源自 “二王”,在保留王系筆法的基礎上,增強了筆畫的力度與硬度,橫向拓展了字勢,故而有 “北海如象” 的贊譽。

而顏真卿的書法則與魏晉大不相同,其取勢呈鼓狀,以平正作為主基調,用筆豐厚,富有篆籀的意趣,展現出唐代書法雄強磅礴的特點。蘇軾恰是結合了李、顏的書法特色。他曾言:“昨日見歐陽叔弼,云:'子書大似李北海?!枰嘧杂X其如此?!?蘇體與李邕風格的相似之處,除了欹側的體勢之外,更多的在于豪勁的風氣,這種氣格與蘇軾豪邁的性情甚是契合。顏真卿人品忠義,德澤后世。對于顏體,蘇軾敬服其雄秀獨特的風采,他研習了顏真卿的各種字體,其中對于《唐顏真卿東方朔畫像贊》的評價堪稱經典。

蘇軾道:“顏魯公平生寫碑,唯《東方朔畫贊》為清雄。字間櫛比而不失清遠,其后見逸少本,乃知魯公字字臨此書,雖大小相異,而氣韻確實如此。” 此句闡述了顏體書法的根本特征,間接表明了蘇軾自身的審美取向,更說明了顏體與 “二王” 之間的傳承關系。

故而從書法史發展的視角來看,蘇軾對于李、顏書路的繼承,實際上是對于魏晉與唐代兩大書法源流的綜合性吸收,而在二者之間他更傾向于以唐法化魏晉。魏晉書法簡約平淡,唐代書風豪邁強勁,蘇軾致力于 “勁” 與 “秀” 的融合。其《孫莘老求墨妙亭詩》云:“顏公變法出新意,細筋入骨如秋鷹。徐家父子亦秀絕,字外出力中藏棱?!?在《和子由論書》中,他也表述:“端莊雜流麗,剛健含婀娜?!?蘇軾的這種融合不僅拓展了李、顏的書法路徑,更為后世確立了風格鮮明的蘇體風貌。作為 “宋四家” 中極具表 “意” 風格的書家,蘇軾在書法史上的地位不言而喻,他不僅是唐法的推進者,是文人書法的代表,更是一位善于 “想當然耳” 的天才型書家。

蘇軾書法的取法與變法研究所涉及的內容極為豐富,而善于創新求變乃是其精髓所在,在我們重新深入解讀古代經典之時,對于這種精神尤其需要重點把握。
“書者,散也。欲書先散懷抱,任情恣性,然后書之。若迫于事,雖中山兔豪不能佳也。” 正如蔡邕所言,蘇軾書法的創新融合,正是其散懷抱、任情恣性的體現。
(完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