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ug. 21.2025  ▽ ▽ 前幾天白天熱，傍晚屋里憋悶，我就和兒子在平臺院子里玩。我家住30樓，躍層有個戶外的平臺，我們在那里種了一小片竹子。竹子的作用不光是“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它存在的真正意義其實是為了遮擋對面的住戶。 竹子的另一邊，如今是公用的。有時晴空萬里，就有人在對面晾曬被子。 那天我和兒子剛走出院子，就看見對面的平臺上有兩個小孩，其中一個爬到了風扇臺上，半個身子都探出樓外，他還若無其事地向下張望。那一幕我害怕極了，我從小到大最怕的就是這種畫面，人置身于危險之中，但局中人卻渾然不知。 我怕自己的出現嚇到他，于是帶著孩子退到了一邊。竹林摻在風中呼啦啦地撲簌，蜻蜓繞著屋檐一圈圈地飛著。等我再回過頭，看見對面墻邊露出兩個小腦袋，心里才稍稍踏實了一些。我朝他倆擺手，讓他們趕快回家去，可其中一個男孩卻誤以為我要讓他們過來，說著就往高處站。那一瞬間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兒。我趕緊大喊，讓他們回家，可這兩個小男孩實在調皮，還是躍躍欲試，想從樓頂的圍墻上翻過來。  三十樓的樓頂，往下看霧氣騰騰，掉下去絕無生機。圍墻連接處有一道窄窄的樓檐，那個孩子或許想從那條縫隙爬過來。我的心怦怦直跳，趕緊從竹林中扒開一條小路，讓兩人別再冒險。 現在想來，或許那時我應該報警撇開關系，畢竟只要我參與了，孩子們再出現任何問題都和我脫不開干系了。但那一瞬間我只想穩住他們，等他們從竹林鉆過來，我把他倆帶到屋里，從電梯把他們送了下去。 之后，我的心里一直惴惴難安，一想到那個小孩子居然想爬上樓頂，就覺得雙腿發軟，眼前一黑。 人為什么能在幼年時對生命毫無敬畏之心呢？怪不得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蛇@兩個虎孩子也著實太虎了。 這件事，嚇得我整晚做噩夢。于是我才意識到，其實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這樣的意外，這也是我一直不敢看《死神來了》的原因。因為它不像其他鬼片，現實生活里很難復刻，而這部電影里的“意外”會讓你回到現實仍念念不忘，生怕哪個不小心就釀成大禍。  小時候我家也住在頂樓，有一次爸爸出差，媽媽鑰匙落在家里了。聽媽媽說，她為了拿鑰匙從隔壁屋頂爬到我家平臺上，從窗戶進的屋。我每次想起這件事就覺得心口發悶，因為那個屋頂是傾斜的，我一想到媽媽趴在那個滑梯一樣的屋頂上艱難行走，就害怕得想哭。 我從小到大一直很膽小，所以一直活得謹小慎微。有時候聽爸爸講他小時候跟人打架的事，都覺得難以理解。一想起他們那代人舞刀弄棒的青春，就覺得傷痛不已。 我從小就害怕刀，害怕鋒利的東西。直到如今看到一把水果刀放在廚房，也要把它的尖朝里，用柔軟的東西蓋起來。 上學時，生物課本里有些插圖血淋淋的，我看了害怕，就用“隨意貼”把那些圖片都粘了起來，假裝不存在。 想來，人對“死亡”畏懼成了我這副模樣，是不是也夠窩囊的了。  記得余華有一篇文章叫《一直游到海水變藍》，我讀得戰戰兢兢，幾乎像看鬼片似的瞇著眼睛才敢讀完。他說自己看書上說海水是藍色的，但他在海邊看到的海都是黃色，于是他想一定是因為不夠遠，大海的深處肯定是蔚藍的。于是他某天便一個人悄悄游向更遠的海腹…… 我想象著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孤身游向大海，遠離人群的畫面——遼闊的海水一望無盡，海流湍急，隨時能卷入危險地帶。他孤立無援地被暗流沖走，向下看便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一想到這里，就覺得渾身難受，呼吸困難。 我很難理解那些少年人的勇氣，不明白“血氣方剛”到底讓人有了怎樣的經歷。想起那個在樓頂意氣風發的小孩子，那個對自己百分百信賴的靈魂，就覺得胸口蕩漾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緊張與畏懼。  我太怕死了，怕危險，怕鋒利，怕高，怕血，怕海洋……我怕這些會讓我陷入絕境，怕自己不能安然無恙地抵達生命盡頭。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墓碑上或許會留下我的一聲嘆息，不過不是因為遺憾和懊惱，而是一塊石頭落地，我終于安全抵達了死亡。 也許，恐懼并不是一個不好的情緒，因為正是這種敬畏之心，才讓我們更好地保護了自己。恐懼是我們生命的守夜人，但也不能成為主宰。 反思我教育孩子，總告訴他男子漢不要害怕，要勇敢?？墒窍氲教炫_上的那兩個“虎孩子”又覺得他們因為“男子漢的勇敢”而缺乏危險意識?；蛟S那些表面無所畏懼的人，只是尚未面對足以令他們敬畏的深淵。 但對于像我這樣過分驚恐的人，我想最好還是學習一下如何與恐懼共處。當然這種學習不是為了消除它，而是不讓恐懼替我做決定。我也希望自己能擁有片刻的勇敢和堅強，面對突發狀況，可以臨危不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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