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承上上上回。 第五天,4公里,3995米 --- 4673米。自踏上乞力馬扎羅山后最友好的一天(嚴格截止到零點前),感覺還沒怎么熱身就已經到了。 (前情回顧: 第一天,友好的持久戰:11公里,1800米 --- 2835米 第二天,上海拔上坡度: 5公里,2835米 --- 3750米 第三天,更高更陡更遠:10公里,3750米 --- 4600米 --- 3950米 第四天,力竭的攀巖墻:5公里,3950米 --- 3995米 ) 因為有前面好幾天的爬高適應,在這個高度基本沒有出現什么高反,能吃能走,還充滿了一種即將登頂的興奮。 無知者無畏呵! ![]() 下午5點Gladstone就給我們帶來了(登頂前)最后的晚餐,此時的我還沒有意識到這異常豐盛的晚餐,和Gladstone “慈祥”的笑容意味著什么:“能吃你就多吃一點!” “今天晚上就沒有熱的洗澡水了,因為我們現在離最近的水源已經將近1000米的海拔落差,所有的水都是團隊們背上來的,我們就只管吃喝了。” Gladstone指著不遠處地面上的電纜,“這個國家有多腐敗呢?你看在4700米的海拔,他們是把網絡鋪上來的,只要你付錢甚至你都可以在這里上網。但是我們提了多少年,他們就是不肯裝個水泵,硬是讓大家就這么一桶一桶水地背。” “在坦桑尼亞,普通人的苦力不值錢。” 晚上7點,Gladstone把我們踢回帳篷睡覺,“睡不著也多休息,晚上11點半小助理會喊你們起床,然后我們吃點熱乎的,爭取午夜12點準時出發。” “為什么夜爬呢?如果是小朋友可以白天爬,但成年人我們都推薦夜爬,因為如果你能看清上山的路,很可能就不敢爬了。” “晚上我們就靠頭頂的夜燈,看好你面前的一小塊路,跟著我,Pole Pole(慢慢地),一步一步走,不要想那么多。我們也不會經常休息,因為一停下來就會很冷,所以盡量走得久一點,如果有合適的地方我會安排你們休息。” “相信我,你也不會想上廁所的。如果你一定要上廁所,并且你無法獨立完成把一層層的褲子脫下、穿上的過程,告訴你的向導,我們會想辦法幫助你的。沒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們登頂這么多次,什么都見過,什么都好過你自己在寒風里受凍。” “我一定會帶你們到頂峰。好了,睡吧。” ![]() (此時云海刷牙的我,還不知道等待著我的是…) 生物鐘并沒有那么容易臨時調整,實際情況下我剛有幾分睡意,差不多就被叫醒了。然后開始笨拙地給自己一層一層裹上,熱茶、小餅干,出發。 登頂日的出發一點都不激情澎湃,因為大家都很困,黑夜中只聽見自己的沖鋒衣面料摩擦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其他人的腳步聲都被偶爾嚎叫幾聲的風遮了去。Gladstone一貫的鎮定聲音傳來,“走吧。” 這就開始了。 太冷了,風生生得吹得我腦殼疼。我明明戴了羊毛織的帽子,還是覺得頭上漏風,涼意沿著頭皮不懷好意地爬行。 我跟Gladstone說我頭冷,他撓撓下巴,看了看我繞在脖子上的兩條圍巾,取下其中像披肩式的一條,示意我摘下毛線帽,把披肩繞著我的頭裹了幾圈,邊邊角角塞好扎緊,再套上毛線帽。 “現在你像個阿拉伯人哈哈”,Gladstone滿意地點點頭。 本來咱們亞洲人頭就大,夜燈下我的影子顯得很不平衡,纖細的小身板簡直撐不起我搖搖欲墜的“巨頭”——但,確實不冷了。 繼續走吧。 我覺得我們走挺慢的,很從容,一點不著急,但一路上我們超車了很多人,尤其是一些旅行團。十幾二十人的隊伍在這山上可不好帶,像我們一行4人(除了向導和登山者,其他人都是在原地休息的)就爬得很安靜,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怎么說話,保存體力和熱量。 但我們經過旅行團的時候,就聽見他們的向導總是在努力大聲說話,協調隊頭隊尾的人,努力調動士氣。尤其我從隊尾經過的時候,就會聽見他們粗重的呼吸聲。 這個場景非常像電影慢速微鏡頭,統一服裝的旅行團(往往也是顯眼的橙色、綠色)在黑夜中像一條五彩斑斕的巨型毛毛蟲,蠕動著前進,走兩步就要喘一喘調整一下。 而我們是4只瘦弱的螞蟻(其中一只頭還特別大),默不作聲地從邊上爬了過去,爬得遠了,更遠了,看不見毛毛蟲,也聽不見毛毛蟲了。 ![]() (黑暗中啥照片也拍不了,前晚的日落來湊數) Gladstone立下的規矩是,不問時間。不問現在幾點了,也不過還有多久到。這讓Kili變得更像是一個獨立于現實世界存在的生態,時間靜止到近乎永恒。 借著月光我還是能猜得出這山有多陡,我的頭頂上依稀有昏黃的光,我的腳底下依稀也有昏黃的光。我緊跟著Gladstone,我們的路線有時會出現出奇不意的拐彎,有時甚至感覺像在原地踏步,大概因為我們是側著身子踩著“之字步”慢慢向上。 我緩慢運轉的大腦此時想不起懼怕,也根本思考不了什么人生哲學問題,反正我想的問題都很具體: 我想擤鼻涕。 但我無法完成文明人的流程:把厚重的手套脫掉,用失去知覺的手指抖抖索索取出紙巾,擤鼻子,把紙巾放到背包的垃圾袋里,再戴上手套。 一片漆黑中氣溫下降到零下五度、十度、十五度…… “不要問我天氣有多冷, 我會告訴你鼻涕有多真; 不要問我還有多少步, 我會告訴你,很多,很多……” Gladstone同情地看著我堅持了大概2次淑女式擤鼻涕全程后(因為圍脖下鼻子和外界的溫差太大了,你會無法控制地不停流鼻涕),拍拍我的肩膀,“來吧,What happens in Kili stays in Kili (在Kili發生的故事只會留在Kili),我來教你Kili式擤鼻子!” 不脫手套,一個手指按住一邊鼻孔,另一邊鼻孔努力吐氣,“哼!”,我不想知道鼻涕飛出去了多遠,也不想知道沒擤好的鼻涕留在了手套上,或者用圍脖擦了擦……像我這樣的淑女,多練幾次之后就能熟練地Kili式擤鼻子了。 ![]() (這是我凍出窗花的水杯) 我還想打嗝、想放屁。 我們爬了沒多久就過5000米了,此時我的腸胃像一個興奮的高壓鍋開始無法抑制地咕嘟咕嘟,分分秒秒就煮沸了要把鍋蓋掀翻了去。 我的意識開始漫無目的地飛遠,想起曾經看過一期丁香醫生的科普,說為什么你會知道有的屁能放,有的屁要忍住不能放…… 終于抵達有巨大巖石擋住風的休息地時,我的意志力出現了巨大的動搖,我的腦子像一鍋粥,這鍋粥在想“我一定是腦子壞掉了才沒苦找苦吃”。 Gladstone看我狀態不對,問我怎么了。 我一扁嘴,委屈地要哭了,嗚咽著(現在想起來有點好笑但當時真的覺得很好哭)說:“我想打嗝,還想放屁,想吐,還有點想拉肚子,還有一點頭痛……” “大膽地打嗝,想放屁就大聲地放啊!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我一路一直都在放屁,你跟在我身后也感覺不到對不對?” 我:情緒上來了繼續眼角帶淚。 Gladstone開始用夜燈直對著我照,“看著我,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 我:被刺眼的光晃到一時忘記了哭。 “你在我的眼睛里看見恐懼了嗎?” 我:“沒有……(這是什么問題?)” Gladstone直視著我,一字一頓地說:“很好,我在你的眼睛里也沒有看見恐懼。” (這一段雞湯時刻在我們下山之后被多次拿出來嘲笑,但當時我反正是被唬住 了哈哈。Gladstone也在后來告訴我,當時他是借燈光在看我的眼白、瞳孔狀態,沒有出現什么危險的渙散現象,所以他知道我只是意志的問題,身體是可以堅持的。) 我:逐漸平復。 Gladstone遞給我士力架,“對,大口嚼,咽下去。把這整個都吃掉,很好,好姑娘。” 我像是一臺無情的巧克力咀嚼機器,伴著冷風的士力架一點都不好吃,但能量還是逐漸抵達了我的身體。 我不知道已經爬了多久,也不知道還要爬多久,但我又可以再爬一會兒了。 寫寫都是淚啊……不知不覺已經寫這么長了哈哈,就像Kili的登頂夜那樣漫長。 爬到山頂又哭了一次,下山還要哭一次,未完待續! 我是陳小起,剛剛結束我遲到的間隔年,游記系列穩定產出中。 干貨攻略請移步小某書:佛系環游世界的陳小起。 我喜歡觀察人,琢磨人,記錄人,“啊原來人會這樣”,“啊為什么人會那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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