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河之水 文/易宗明 晨光熹微，蘭州城尚在酣眠，我等已坐于面館之中。一碗光頭拉面端上，熱氣騰騰，浮著幾片牛肉——那是自費加添的。面湯濃郁，面條勁道，食罷渾身暖意，竟不覺是初臨西北的異鄉人。 在賓館小憩兩小時，黃文平團長吆喝著大家起床，趁早去感受黃河水。除曾經在火車上和泰山之巔遠遠凝視過之外，我向來只從書卷上識得黃河。那“黃河遠上白云間”的蒼茫，“黃河之水天上來”的浩蕩，不過是一行行墨跡，浮在紙面上，隔著千年的光陰。而今在蘭州親臨黃河，竟有些手足無措了。  晨光熹微，一條黃龍橫臥城中，渾黃的波濤翻滾著，奔騰著，發出沉悶的吼聲。我站在岸上，竟有些目眩。這便是孕育了中華文明的母親河么？這便是千百年來滋養著中原大地的血脈么？ 黃河水是渾濁的，挾帶著黃土高原的泥沙。據說“一碗河水半碗沙”，真是不假。這泥沙便是歷史的沉淀，是時間的粉末。千百年來，她沖刷著土地，也沖刷著文明。炎黃子孫的血脈中，何嘗不流淌著黃河的泥沙？  蘭州城依黃河而建，黃河穿城而過，浩浩蕩蕩。中山鐵橋橫跨兩岸，鐵骨錚錚，已歷百年。橋上是熙攘的人流，橋下是奔流的黃河。時間在這里交匯——百年的橋，千年的河，此刻的我。觸摸冰涼的鐵欄，仿佛能感受到歷史的溫度。1909年，這座橋由三國合力建成時，黃河也是如此流淌著吧？她見證了多少這樣的創造，又淹沒多少這樣的痕跡？ 穿越中山鐵橋，我們一行直登白塔山。白塔山因山頭那座白塔寺而得名，白塔與黃河上的鐵橋構成雄渾壯麗的畫面，成為蘭州市的象征。在白塔山俯瞰黃河，又是一番景象。她如一條黃練，蜿蜒于群山之間。河面上舟楫往來，岸邊游人如織。黃河在這里顯得溫順了許多，仿佛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寬容地注視著她的子孫。我想起那些在黃河畔生長的先民，他們依水而居，靠水吃水，與水抗爭，又與水共生。黃河養育了他們，也磨練了他們。 在建中山鐵橋之前，黃河上都以羊皮筏子為渡。此刻，不少游人乘皮筏斜飛于浪尖之上，破浪而飛，讓我等岸邊觀看之人陡生搏浪追風之感。在這滔天黃浪中，人如芥子，皮筏隨波逐流，卻又奮力向前，與自然相搏，樂在其中。但我們沒有選擇皮筏，五人相約決定乘快艇去黃河沖浪。 快艇如離弦之箭，劈波斬浪，黃河這時才顯出真性情。四顧皆水，小艇如一片葉子，在波濤間起伏。浪花飛濺，打濕衣襟，留下點點黃斑。駕駛員操縱小艇，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在浪尖上跳舞。眾人驚呼聲中，我卻忽然靜默了。在這滔天巨浪中，人何其渺小！千百年來，黃河便是如此奔流著，不管人世滄桑，不顧朝代更迭。她見過多少英雄豪杰，又淹沒了多少悲歡離合？ 快艇歸來，大家意猶未盡。此行的宣傳部長庹登泉便在黃河灘頭導演、拍攝節目起來。彩排一遍，便各自進入角色。隨著黃文平團長一聲“嘩啦啦的黃河水”，我們情不自禁地合奏起節拍來。霎時，聲情并茂的歌聲與自由奔放的激情，把大家的情緒調至極佳境界，仿佛自己就在“神奇的西部追趕那潮頭”。  在黃河母親雕像前，游人如織，爭相拍照。雕像的面容慈祥而莊嚴，眼神中有著說不盡的滄桑與慈愛。她看著每一個來往的過客，如同看著自己的孩子。我想起我的母親，想起千千萬萬的母親，她們如黃河一般，默默付出，滋養生命，不求回報。  團長任命的政委段和平到過蘭州，他帶我們去吃午飯，卻不知不覺領大家輾轉來到《讀者》集團。眾人眼前一亮，紛紛駐足留影，一時勾起許多回憶。《讀者》是時代的符號，昔年燈下翻閱，那些溫暖文字曾滋養了多少干渴的心靈。如今親臨其地，竟有些近鄉情怯之感了。 沿絲路古道行走，古老的水車緩緩轉動。水流車轉，循環不息，仿佛時光在此凝固。這些水車經歷了多少春秋？它們澆灌了多少糧食，又見證了多少故事？黃河水推動著它們，如同推動著時間的車輪。  暮色中離開蘭州，黃河在夕陽下泛著金光，依舊奔流不息。我忽然明白，黃河之所以為母親河，不僅因為她滋養了土地，更因為她塑造了一個民族的精神——堅韌、包容、不息。千百年來，她時有泛濫，帶來災難，但人們從未離開她，而是學會與她共存，從中汲取力量。 第一次親臨黃河，感受到的不僅是視覺的震撼，更是心靈的洗禮。在這條奔流了千萬年的大河面前，個人的悲歡顯得如此渺小，而生命與文明的延續又是如此壯麗。黃河不言，卻已訴說了一切；黃河水濁，卻映照了千古。 主編/易宗明| 編輯/劉 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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