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王家鵬 ||秀姐的成分婚事

秀姐的成分婚事

王家鵬

在那個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年代，人與人之間是以家庭成分劃線的。一個人的家庭成分對一個人的命運幾乎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不僅如此，一個不好的家庭成分，還會對其所構成的社會關系起到負面的輻射作用。這也許就是在那個"唯成分"論時代人們對家庭成分的概念與認知吧。

也正是此種思維，便頑固在正在初中二年級上學的德民腦中扎根。

原來這德民家中，父親早逝，前有大姐、二姐;后有一弟一妹。大姐叫秀，那時已到談婚論嫁的年齡。恰值此時，有位本門宗族的梅嫂，她比秀姐大不了幾歲，但卻是個成人之美助人為樂的熱心腸性格。她很想給秀姐介紹個對象，這個對象是她娘家村里的人。這對象原來與德民是同一學校的學生，只是人家是高中畢業班的。他不但人長得帥氣，而且學習成績名列前茅。其父還是現任老師，也正是因為家庭環境的熏陶，使他更加優秀。然而令人不能接受的是:他家是地主成分。

在那個"唯成分"論的特殊年代，為了保險起見，那位"紅娘"梅嫂事前沒給秀姐透露一丁點信息，只是給秀姐母親說明了一切，這位年逾花甲的母親聽后，表示要與大兒子德民商量后定奪。

德民雖說年齡不大，其父早逝，其母便將身為長子的他提升為戶主的角度，家中但凡大小事務須他到場方可。那時德民讀初中是住校生，只有星期天才能回到家中。很快到了周末，德民急匆返家。剛坐定，母親便將梅嫂給大女兒秀介紹對象一事全盤托出。德民聽后心頭一驚，繼而心想:假如和那個對象成了親戚，我家眾兄弟姐妹在升學、招工等履歷表上就會有一家地主成分，將對前途十分不利。更有一個不容回避的問題。

是:父親曾被抓壯丁去當過馮玉祥的喂馬小兵，被人說成是"歷史反革命"。隨即而來的歧視仿佛似一壺說不清道不白的澀味烈酒，真夠我家喝一壺的！此時若應允這個地主成份的親戚，那才更是雪上加霜，社會地位下降，政治歧視更是慘烈。想到這里，德民對母親講明了全部觀點，截然否定了這門親事。母親雖說商量，可是最終還是遵從了德民的意見。繼而母親轉告了梅嫂，這樁親事自此如石沉大海般地消失了。按常理，應給秀姐本人說知，愿意與否，應由本人說了算，即使不能完全由本人，但起碼本人有個知情權吧！德民和母親這種自私的固執的決定，竟將秀姐瞞得嚴嚴實實。此后德民還時不時抱怨梅嫂，說梅嫂不該給姐找個地主成分的對象。

爾后,又有一位好心人給秀姐介紹了一個對象，是鄰村人。沒有什么文化，雖勤勞卻智商甚少，然而家庭成分卻是貧農。既然是貧農,德民便沒有理由反對秀姐與人家見面。后來這個對象就成了德民的大姐夫。

姐夫家很窮，住著兩間草房，屋內除了一張木板床外，竟連一個象樣的板凳都沒有，墻角有一張三條腿的方桌，另一條腿是一節木棍用鐵絲纏上去的。此位姐夫除了"貧農"這頂貴冠外，剩下的只是家徒四壁了。好在他有一身力氣承包個瓦窯。在姐和姐夫的共同辛勞下、日子雖緊巴，可算還過得去。

就這樣，二十多年過去了，一場意外的災難卻從天而降。在一個夜幕降臨的深秋黃昏，瓦窯突然坍塌，無情的土石、瓦胚像洪泄般壓在正在窯內工作的姐夫，被救出后已無生命體征。姐夫的去世,，對秀姐帶來的是沉重的打擊。

光陰荏苒，轉眼又到農歷十月一，德民從外省專程趕回老家，兩位姐姐同時到來一同給父母上墳燒紙。跪拜后點燃紙錢，望著隨風飄渺的紙灰，眼中不約而同地落下了悲痛的淚水。此時秀姐坐在墳前更是大哭不止，德民無論怎樣都勸不住、拉不起，還是二姐善解人意說道:讓大姐多哭會吧，她肚內難過，哭哭會好受些"，德民順從了，不再勸解秀姐了。望著墳頭長著齊腰的枯草，用鐮刀割平了雜草，仿佛也割平了幾十年前對秀姐的婚事，錯誤武斷的決定。

為了撫慰秀姐的傷痛.德民便在姐家小住閑聊時，談及當年梅嫂提親之前因后果，想不到秀姐很平靜.並并隨口叫上他的名字.說他現在是教育局長,似乎她什么都明白。盡管德民面對大姐懺悔，當年年幼無知，作出了極端錯誤的決定，這輩子對自己將是悔恨終生的，覺得萬分對不起大姐。然而秀姐此時逾加出奇的平靜，平靜得仿佛是一泓澄潭水，聲調低沉略帶嘶啞地對弟弟說道:在那個特殊年代，找對象不看人，都是先講成分，這就是時代婚事成分論命，姐服了！認了! 2025年8月

【作者為平臺點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