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 1990年8月17日,著名軍旅作家魏巍緊緊握住一位鶴發老人枯槁的手,激動道:“李玉安同志,想不到您還活著!” 老人以蒼老的聲音答道:“活著,活著,這不來看您啦!” 作家魏巍在1951年寫過一篇家喻戶曉的文章《誰是最可愛的人》,講述了朝鮮戰場上最為壯烈的一次戰役,曾為毛主席激賞不已,而上面那位老人便是載入該文的數位英烈之一——李玉安。 時隔39年,李玉安老人的“死而復生”,一方面是由當時的一些特殊情況導致,另一方面則是與他的兒子有關。 從軍多年,九死一生 這位老人當年壯烈“犧牲”在松骨峰的事,要從他的從軍生涯講起。 李玉安祖籍河南臺前,1927年生人,貧苦出身,十多歲便到東北討生活。19歲的時候,李玉安投身行伍,次年加入中國共產黨。解放戰爭時期,曾參加四平會戰、平津戰役、遼西會戰、渡江作戰等著名戰役,表現突出,屢立戰功。 解放戰爭結束后,李玉安本以為此后便要解甲歸田,過平淡生活,卻不料很快又迎來戰事。 作為人民的子弟兵,保家衛國是義不容辭的責任。建國次年,李玉安再次扛槍上陣,不過這一次,他要去國離鄉,遠赴朝鮮抗擊美軍。 自從李玉安來到朝鮮作戰,戰事異常激烈,最艱難的一場戰役發生在松骨峰。 1950年10月30日正午,阻擊南逃美軍的戰役已經持續了快6個小時,松骨峰北側一處無名高地,烽煙遍布,火光沖天。 在被美軍18輛坦克、幾十門大炮和32架飛機狂轟濫炸了將近40分鐘后,小山丘被削去了尖頂,周遭尸橫遍野,一片火海。 李玉安所在的志愿軍38部112師335團1營3連,以百來號人的兵力,拼死拖住了美軍幾個師,傷亡慘重,連長戴如義也不幸中彈犧牲。 隨著敵人攻勢愈加猛烈,李玉安身邊的戰友一個一個地倒下,最后只剩下六七個人。 在最后一顆子彈也用盡之時,李玉安為了掩護戰友,抽出了刺刀,近身肉搏,殺敵三人,最后身負重傷,力竭后倒在了血泊之中。 徹底失去意識前,李玉安看到主力部隊已經趕到,想到三連幸不辱命,自己死而無憾,才慢慢合上了雙眼。 還好李玉安福大命大,在昏迷六七個小時后,一位朝鮮人民軍的司號員走到了陣地中,蹲下身來查看有無生還者,一轉頭,吃驚地發現李玉安還有呼吸,便將他帶回去了。 三天后,334團的一位戰士用擔架將李玉安送到了18里外的野戰醫院,經過開胸手術,李玉安才撿回一條命。 當時子彈射入了李玉安腋下,穿過脊梁,他斷了兩根肋骨,脊椎骨劈裂,還出現了膿胸。 朝鮮醫療條件簡陋,李玉安久治不愈,昏迷不醒。于是在1951年,他被送回國內接受治療,先后在黑龍江省一面坡兵站、中南軍區陸軍醫院做了8次手術,傷勢之重,可見一斑。 次年,李玉安回到了家鄉,過上了平靜安詳的生活,遠離了烽煙四起的戰場。 不過李玉安不知道的是,全中國的人都以為他已經犧牲在松骨峰,成為眾多英烈中的一員。 誤會緣起于一位在朝軍旅作家。 抗美援朝戰爭期間,作家魏巍自請留在朝鮮進行戰地采訪。松骨峰戰役結束后,他隨軍前往戰場,目睹了一個血流成河,遍地殘肢斷臂的場景,大受觸動,決定將此戰寫進他的戰地紀實文稿。 三連幾乎全軍覆沒,僥幸生還的士兵也在重傷之中,因此要找到一個能夠接受采訪且親歷這場激烈戰爭的目擊者,實在難于登天,不過最終還是讓他找到了一位名叫王宿啟的營長。 由于李玉安被送到了其他師部的衛生院,重傷之中沒有回來,王營長自然以為他也已經壯烈就義,因此將他記入了陣亡名錄。 回國后,魏巍根據王營長含淚口述的松骨峰戰役,撰寫了《誰是最可愛的人》一文,文中便有李玉安的名字: “假若需要立紀念碑的話,讓我把帶火撲敵及用刺刀和敵拼死在一起的烈士們的名字記下吧。他們的名字是:王金傳、邢玉堂、胡傳九、井玉琢、王文英、熊官全、王金侯、趙錫杰、隋金山、李玉安、丁振岱、張貴生、崔玉亮、李樹國。” 該文刊登于人民日報,一經發行,贏得了黨中央多位高層領導的關注和稱譽。 朱德讀罷贊不絕口:“寫得好!很好!” 周恩來總理更是對此文稱贊有加。 連毛主席閱讀此文后,也大手一揮,批下四字:“印發全軍。” 后來《誰是最可愛的人》還入選語文課本,為千家萬戶所熟知。 “死而復生”的活烈士 自從李玉安打朝鮮戰場回來,他便落下了殘疾,只得退伍,在巴彥縣興隆鎮糧庫工作。他先后當過警衛班長、監裝員、加工員和保管員,還做過檢斤員,這可不是個簡單的崗位。 彼時的李玉安一家人擠在一間破房里面,月薪微薄,只有四五十元,家中卻有八口人指著他養活,日子過得緊巴巴,孩子經常忍饑挨餓。 在糧庫工作,要找點額外收入其實輕而易舉,然而面對這些誘惑,李玉安始終不為所動。 一次,李玉安在倉庫里稱斤量,正俯身瞅著稱上的刻度,一個賣糧人笑呵呵走到他跟前,悄悄塞了點東西到他兜里,想請他“抬抬手”。 李玉安歪身斜了他一眼,一把將兜里的東西掏出來,看也沒看就又塞回了賣糧人的手里,鐵著臉拒絕了他。 自此以后,大家都知道這位李檢票員在工作上是鐵面無私,油鹽不進的,便也不再自討沒趣給好處。 和普通人不一樣,面對利益,李玉安不僅不會主動以權謀私,反而總是謙讓。 平時凡有漲薪、補助、分房一類的好事,李玉安都百般推辭,慷慨地讓給其他更需要幫助的人。他說:“我是黨員,又是支部委員,把工資指標分給那些比我更困難的同志吧!” 李玉安在崗位上一天,便始終恪盡職守,以一種可貴的高潔品質,默默無聞地燃燒著自己的光與熱,沒有人知曉他是魏巍文章里的一名“烈士”,就算有人問起相關的事情,他也會輕描淡寫地糊弄過去。 就比如,當李玉安的兒子興高采烈地指著課文《誰是最可愛的人》,問他這里面的“李玉安”是不是他時。 李玉安聞言目光微亮,略頓了頓,云淡風輕道:“重名重姓而已。” 在李玉安看來,自己不過是一位普通的戰士,從戰場上九死一生歸來,已是上天的恩賜,他已經別無所求,既不想伸手向國家討名利,也不想因為自己給政府添麻煩。 令李玉安萬萬沒有料到的是,為了兒子的分配問題,自己將來竟會主動將自己的身份“暴露”出去。 事情發生在1990年,李玉安老人從黑龍江風塵仆仆趕到保定政治部接待所。 “可見到你們了!” 見這位陌生老人激動地握住自己的手,謝干事疑惑了:“您是……” 李玉安從包袱里翻出一本殘疾證遞給謝干事,又將手里的課本翻到《誰是最可愛的人》那頁,指著里面的烈士名字道:“我叫李玉安,是三三五團三連的老戰士,就是松骨峰戰斗烈士名單中的那個李玉安?!?/p> 謝干事錯愕地看著他,半晌才從他的話中回過神來,意識到事關重大的謝干事立刻上報了此事。 部隊首長得知后,高度重視此事,派了軍史辦公室的李渺生主任親自接待李玉安。 李主任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在李玉安所屬部隊呆過,因此對松骨峰戰爭的情況比較熟悉。在詢問過李玉安參戰、負傷和回國等經歷,查看過他的殘疾證后,李主任最終確定,面前的李玉安的的確確就是參與過松骨峰戰役的“烈士”李玉安。 在后續的交談過程中,李主任了解到,李玉安此次前來是為了兒子李廣中入伍參軍之事。 李廣中受到父親影響,從小就立志要像父親那樣,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好軍人,保疆衛國。從初中起,便報名參軍,然而三次都因為名額有限而落選,便央求父親去原部隊里問問有沒有多的名額。 李玉安本來是不肯給部隊添麻煩的,可耐不住兒子的軟磨硬泡,加上自己也很希望兒子可以代替他繼續保家衛民,成為光榮的人民子弟兵,便也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找到了這里。 “要是有別的辦法,就不給部隊添麻煩了?!崩钣癜睬溉坏?。 部隊領導體恤李玉安對兒子的這份期許冀望,在商討之后,決定同意他兒子的入伍要求。 帶著這個好消息,李玉安開開心心回了家,誰料因為種種原因,左等右等,遲遲沒有等到兒子的入伍手續。 名動全國,不忘初心 1990年4月,李玉安在女婿的陪同下,又去了一趟保定找李渺生主任,適逢李玉安原屬部隊召開慶功大會。 在李主任的再三邀請下,李玉安也參加了這次大會。 那天,禮堂中坐滿了軍人和領導,團領導拉著李玉安上了臺,熱情地向臺下眾人介紹:“這就是我們部隊的老英雄,松骨峰戰斗中的“活烈士”,李玉安同志! ” 話音剛落,臺下立時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久久不息。 李玉安看到大家都還沒有忘記他,眼眶蓄滿了淚水,感動不已,朝臺下眾人深深鞠了一個躬。 這天過后,松骨峰戰役“烈士”李玉安還活著一事,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便引起了媒體的關注,轟動了全國。 全國多家報刊和電視臺紛紛對李玉安“死而復生”且多年來在崗位上默默做貢獻一事展開詳細報道,甚至一度出現了“李玉安宣傳熱”。 許多讀者有感于李玉安的事跡,或寫信或在報刊上發表文章,稱贊李玉安是“真正的英雄”和“一面旗幟”。 李玉安一事,引起了黑龍江各級政府和領導的高度關注。 黑龍江省委書記孫維本等領導同志親自到家中慰問了李玉安,前中國人民志愿軍司令員楊得志也接見過他。 中共黑龍江省委授予他“無私奉獻的好黨員”稱號,商業部、全國財貿工會授予他“特級勞動模范”稱號,民政部發出通知,要求全國各地民政部門開展向李玉安學習的活動。 當年又逢抗美援朝40周年,李玉安應邀到訪朝鮮,被朝鮮主席金日成授予“一級國旗勛章”,這是此次向中國同志授予的最高級別的勛章。 李玉安在這一年里,贏得了無數的鮮花與掌聲,然而他始終是那個他,樸實低調,不忘初心。 李玉安家中來了客人,他的老伴指著外面三間正在修建的紅磚房,高興地告訴客人:“這是公家出資蓋的,糧庫領導和職工說十一一定讓老英雄住進新房子。” 李玉安則暫時住在兒子的屋子里,墻上掛著一塊省軍區贈的金匾,上書“您永遠是最可愛的人”,屋內擺著政府送來的洗衣機,收音機和電視機。 尋常人得了這樣貴重的禮物,高興還來不及,李玉安卻老是望著它們露出為難的表情。 這些東西送來的時候,李玉安百般推辭,可政府的工作人員熱情勸說,一定要他收下,完全推不掉。 “實在要送,送一朵花就行了?!崩钣癜部偸沁@樣告訴工作人員。 又過了一段日子,李玉安和攝制組前往北京,陪同前往的興隆縣委宣傳部馬副部長告訴記者,李玉安每到一個地方,都十分低調節儉,完全不講究吃住。 后來電視臺的同志心里實在過意不去,提出請他吃頓北京烤鴨。 李玉安想也沒想,當即婉拒了:“一頓烤鴨的錢足夠平常一家人生活一兩個月了,雖然是公費吃飯,但對公家的錢,咱可不能大手大腳啊?!?/p> 在巨大的榮光中,李玉安不驕不躁,始終是那個作風艱苦的他。 哪怕已經退伍多年,李玉安始終記得自己曾經是一名戰士,盡管已經不能再端起槍桿保衛國民,但脫下軍裝的他,仍舊不忘以自己的方式,為祖國和人民獻出一份力。 上個世紀90年代,李玉安所在的興隆鎮,一下雨主街道便泥濘不堪,老人和孩子很容易摔跤。 沒人管這事兒,李玉安便挺身而出,拖著年邁的殘軀,四處奔走,跑廠子、跑商戶,終于籌集了數百萬元以供修路。 1997年,修路工程終于竣工,可一手籌辦此事的李玉安,卻在這一年溘然長逝了。 后記: 在戰亂頻仍的年代里,李玉安放棄小老百姓的安穩日子,毅然參軍,穿梭在槍林彈雨中,為了保家衛國,出生入死,落下一身殘病。 而在海晏河清的歲月中,李玉安又始終兢兢業業,質樸踏實,在小小的崗位上發光發熱。 哪怕后來,李玉安變成了一個家喻戶曉的名字,被無數人崇敬和學習,他也還是謙遜爽朗,從未改變。 “最可愛的人”這一稱號,無論在從前,還是現在,李玉安都是當之無愧。 參考資料 : 百度百科:李玉安、松骨峰戰役 知網:“烈士”李玉安“復活”前后_劉新穎 “死”而復活的志愿軍戰士李玉安_王耀忠 李玉安出山記_趙蘇 難忘那個“最可愛的人”_田廣學 雙玉傳奇——“活烈士”李玉安、井玉琢的故事_趙蘇 他告訴世界誰是最可愛的人—...著名軍旅作家魏巍的傳奇人生_陳輝 隱功埋名幾十年 英雄原是河南人──記“活烈士”李玉安_曹懷之 隱功埋名鑄忠魂_黃文彥 作家“誤筆”__勇士為烈士...愛的人》“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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