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口,說起來好像離我們很遠,其實你要真走在那幾條路上——江漢路、南京路,隨手一摸樓墻,就能摸出點歷史的溫度來。可是你有沒有注意,漢口那些老地名都帶個“里”字,興仁里、南成里、國泰里……光聽這些名字,你會不會聯想:這里頭到底藏著什么秘密?是老街坊的日常,還是某種大家都不敢細說的變遷?舊漢口的“里”到底是誰的鄉愁,誰的往事,還是誰的遺忘? ![]() 其實,“里”在漢口,算是十足的地頭詞。它不是光叫個名字那么簡單,也不只是地圖上的點。武漢人常說“里份”,那是他們心里真正的家——不是某個抽象的社區,不是冰冷的建筑編號,而是每天晾衣服、曬太陽、斗嘴、煮面的地方。仔細琢磨,“份”在武漢話里,還帶著點私人地盤的意思。你進了某個里份,感覺就像走進了別人家門。“里巷”的路口,通常坐著幾個老頭,喝著茶,什么都聊,聊到下午,天都黑了。 漢潤里有名氣,很多電視劇都愛把故事地點放在這兒,其實漢口里份的故事,不止一處。時間要撥回去——1910年代,那會兒武漢還沒有現在的高樓大廈,江漢路一帶剛剛興起。這里最先蓋起的里份,主打一個規矩和舒坦。聯排的小樓非常講究:大堂屋是家里待客的地方,側房是主人自己住的,樓梯、廚房還有后院兒,規劃清楚得很。走進一戶人家,能聞到廚房飄出來的辣味,但也能一察這戶人家過得是否體面。說真的,那時的漢口人挺會生活,“家”不僅是遮雨的地方,更講究一份待人接物的氣度。 再后來,20年代末到30年代,武漢城跟著時代拉扯著往前走。里份大興土木,一批批新建筑冒出來,全是磚木結構或混合結構的二層(或者說兩層半)小樓。輔堂里、坤厚里、昌年里——每一個名字背后都有幾戶人家,每一家又有自己的那點煩心事。里份的格局更講究圍合,里面的生活潑辣鮮亮,不過家家都有自己的顧慮。戶型說是標準其實并不完全一樣,空間靈活,互不相擾,這點就像武漢人做事:表面熱情,心里其實各有算盤。 印象很深的是那種“鄰里關系”。小時候,在里份里住過的,總會說,隔壁老太太隨時能冒出來一句:“你家湯鍋是不是糊了?”大家菜籃子撞一起,甚至會因為誰家的小孩成績好而暗自較勁,但嘴上還是客氣:“你家娃可伢真俊。”這種關系,夾雜著溢出來的人情,也夾帶點小摩擦。可是你要問這里的人,最怕啥?應該是怕哪天里份要拆了,大家各奔散路,往后想打個招呼都找不到門。 抗戰那些年,漢口又添了一批風格不同的里份。洞庭村、金城里、同興里……這一波房子,真是中西合璧的過渡體。門樓上既有中國傳統的花鳥蟲魚,石庫門的梁柱上還時不時見到洋氣裝飾。說不準那時候的主人,是不是也在琢磨:到底該用哪種窗花才配得上自家的身份。有些房屋內部,木門窗做成格子形,小半截鑲條環板,摸起來滑溜溜的。窗外一到傍晚,能看見小孩嬉鬧,老人曬著最后一縷夕陽,屋里還有人背著鍋在磨面。 不過,這樣的里份,現在真是十不存一。還留著的,大多也在商改的邊緣搖搖欲墜。你如果繞進同興里,見到的是各種網紅鋪子:奶茶、漢口小酒館、國潮T恤……賣啥的都有,賣情懷的也不少。你想找點老味道,卻發現除了墻上的殘磚、老門樓,什么都變了。有人說這也是進步,可惜大多數里份成了商業背景板,老人的故事被音樂和商業灑水車沖刷干凈。漢潤里也差不多,準備騰退重造,沒準明年新聞就會說它成了“打卡新地標”。 有些事,說出來叫人唏噓。那些里份的樓房,不只是磚瓦,更是歲月的底色。你喝過同興里一家幾十年老鋪子的酸梅湯,就明白其實生活的甘苦,都埋在這些街墻間。現在年輕人喜歡追新,喜歡晚上去小酒館談心,可你讓里份變成全是拍照的網紅地,老漢口人的心頭恐怕不甘。 有時候我會想,那些已經拆掉的里份,到底是誰在最后一天關了最后一扇門?是不是有住了一輩子的老太太,在搬家的清晨站在門口看了一會,一聲不響地走了。她心里是不是還想著,以前那些小孩踩著泥水嬉笑的聲音?我們總說記憶要留,但誰又真能留住?城變了,樓拆了,只有“里”這個字還在老武漢的舌頭上打轉。 所以啊,難得的還剩下幾處里份,改造可以,但千萬別忘了那份舊日溫情。不是說誰家的奶茶鋪子紅,誰的照片飛朋友圈就是好,老一輩人的故事、他們的習慣、他們敢怒敢言的性格,別都用商業包裝埋了。漢口的“里”,就像一只老木箱子,翻開,也許什么都沒有了——但說不定你還能摸到一點溫熱。你要是真心想懂漢口,還是要進那些里份,在角落聽聽老人講講那時候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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