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洼人家 2025.8.26 ![]() 那時候,春天是最難熬的,因為青黃不接。去年的儲存年前年后就吃完了。到新糧下來至少還得三個月。這個春天依然如此。如果能吃上個最愛吃的煮雞蛋,除非得病,否則過年也不會有這樣的待遇! 早晨醒來,發現枕邊有一枚熱乎乎雞蛋,我非但沒有一絲高興,反而悵然若失。因為我太知道這個雞蛋意味著什么了。早飯時,爺爺把那枚雞蛋去皮兒切成彎月形的八瓣兒,整齊地擺放在小碟子里,黃白分明,宛如一朵剛剛綻放的望日蓮。煞是好看,更逗人的饞蟲兒!”“你媽媽他們都去固安馬莊你姥姥家了。”我問爺爺:“去幾天?”“五天”。 這五天,我除了打草打豬菜剁豬菜以外,還要抱柴禾幫爺爺燒火做飯,每每因為點不著柴火,挨爺爺訓斥是常有的事兒!飯后刷完碗,難點就又來了。熱好刷鍋的泔水倒進豬食盆,把剁碎的野菜和麩子攪拌好豬食,倒進豬圈的食槽里。豬用長鼻子拱上一拱,根本不吃。第三天就餓得不停的叫喚。特別是到晚上,叫聲更大。爺爺被豬吵得睡不著覺,氣極了,就把燒的滾燙的泔水一股腦倒進豬食槽里,豬尖叫一聲就不再叫喚了……,等天亮了則正常吃我給倒的豬食兒了。 爺爺愛干凈,最討厭雞在當院兒里拉屎,時常讓我掃院子。有一次他自己剛用大掃帚將院子掃干凈,一只母雞噗嗤噗嗤又拉了兩攤,氣得爺爺飛跑著追了好大會兒才將雞抓起,將兩只翅膀硬扭的長羽毛朝上豎起,才松了手。 ![]() 我簡直度日如年,好容易盼到第六天,只要聽到遠處公路傳來汽笛聲,就跑出去沿著東房山下的小路向遠處眺望,每次卻都是失望而歸。“爺爺,媽媽不是說去五天嗎,這都第六天了,怎么還不回來?”“她好容易回趟家,就讓她多呆幾天唄!”我這才知道,原來大人可以說了不算! 還振振有詞!第七天、第八天,我干脆就坐在小院兒西南方向的門口兒的門檻上等著、望著、盼著……這樣整整盼著過了五天,五天啊!一共連來帶走十天。第七天到第十天,我幾乎每天都是以淚洗面。那次媽媽回來后,她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象跟屁蟲兒似的樂顛顛在她后面跟了好久…… 夏天的午后,我經常跟小伙伴兒一起,拿上小竹簍和小竹竿,到小樹林里,到大道兩旁,望著大樹捅知了皮兒,就是蟬蛻。攢多了可以賣給城里的藥材店。但是等我們帶著一大蛇皮口袋蟬蛻,高高興興地去到城里藥店換錢的時候,人家卻不收了。父親找爺爺借錢買收音機,爺爺說:“如果買20塊錢的那種,我這里都有,如果買貴的,我一分錢沒有!”父親什么也沒說,又過了兩個月,他花了38塊錢,買回來一臺樣子時興的臺式收音機! 比一般常見的磚頭大小、黑色那種要大得多。爺爺喜歡在午休后,將收音機搬到院子的窗臺上,坐在院子里邊曬太陽邊聽相聲! ![]() 而每當傍晚來臨,我們守在收音機旁,隨著小喇叭歡快的音樂聲響起:“小朋友,小喇叭開始廣播啦!嗒滴嗒,嗒滴嗒,嗒—— 滴—— ”則是我們三個孩子最快樂的時光。孫敬修爺爺講故事時和藹可親的聲音,更是令人什么時候想起,都清晰如昨。上小學那幾年,劉蘭芳說的《楊家將》《岳飛傳》,單田芳說的《三國演義》,都是通過這臺小小的收音機,豐富著我們的精神世界。 記得一天午后,我頭上圍著天藍色的折成三角形的圍巾,背著父親為我編的小筐頭兒,打了一筐頭兒野菜往家走,在東房山處看到桂嵐姑正朝我微笑。于是放下筐頭兒,姑姑親切地問我:“玲玲,你這是打的什么菜?”“這是馬齒菜,豬愛吃。曬干了咱也可以做菜餡兜包子吃,這是曲菜,蘸大醬好吃。東邊地里、大溝邊上好多呢。這是曲碼溜,酸甜兒,剁碎了喂豬的。這種細葉兒的是燕舌兒,開水焯了做餡包子。我突然想起父親說的話,我出生后沒幾天,奶奶從天津趕回來,進門兒就摟著我失聲痛哭:“跟人家天津市的孩子比,咱這孩子,就跟小狗子似的拉扯著”。于是仰頭兒問道:“姑姑,天津什么樣呀?”桂嵐姑蹲下身子,邊幫我把要滑落的圍巾系緊,邊溫和地回答說:“過兩年你上學了好好念書,等將來長大了上天津找姑姑,姑姑帶著你好好逛逛天津衛……” 秋后,人們都傳揚城里開了廟會,媽媽給了我五毛錢,讓我自己去城里趕廟會,第二天我早早就起來,出村西南,沿王家墳、劉家疙瘩、過了大莊子,很快就到了東關老姑家,稍做休息就沿著老姑家向南右轉,過了賣開水的水鋪,大青磚砌成的文安高大的拱形城門洞就巍然屹立在眼前了。連接城門洞的是兩邊無比寬闊、高大雄偉的城墻。門洞外正上方鐫刻著大大的石灰本色的“文安”二字,古樸雅致。 ![]() 多年后我通過查閱《文安縣志》得知,文安城門洞高5米,寬4.9米,連接門洞的兩邊是長長的大青磚砌成的斷斷續續的高4-6米環城古城墻。文安縣的城墻,城池大規模初建是在后周顯德六年(959年),由世宗下令“發濱棣丁夫數千城霸州,命韓通董其役,修建翌年就到了宋代(960年),宋以霸州治文安,做為霸州的州衙治所,建成使用至金代,之后做為縣城使用,經歷代修補,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了。 從古老的城門進來,右手邊上青磚建筑的大門上方“一村學校”四個大字,再往前步行100多米在丁字路口左轉向南不遠就到了小十字街,過了小十字街一直向西遠遠就能望見廟會現場了。迪斯科的重型舞曲夾雜著鑼鼓聲、喧鬧聲、叫買叫賣聲、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人聲鼎沸。這里一排排的小吃攤位,炸果子、炸炸糕、燒餅夾肉、煮螃蟹、香味直鉆鼻孔,讓人不舍得離開。 再往前就是一排排賣衣服的、賣鞋帽、針頭線腦兒的、甚至鍋蓋草鞋的,擺茶攤的,琳瑯滿目,令人目不瑕接。 隨著擁擠的人群,右拐往北走不遠,就來到北邊的一個特大的空場。這里搭起好幾個高高大大的帷帳。門口都豎立著大捆大捆的紅皮甘蔗和綠皮甘蔗,地面上鋪滿厚厚的一層紅紅綠綠的甘蔗皮。 從帷帳上面的圖畫和守門賣票人的吆喝聲中不難得知,帳子里面有耍猴子的、耍雜技的、跳迪斯科的、拉洋片的、演皮影戲的、說大鼓書的。 ![]() ![]() 讓人納悶兒的是,我始終沒有看到廟啊!我一直逛到太陽西斜,也沒舍得打一張門票。頭離開在賣螃蟹攤主的誘惑下花五分錢買了兩只大螃蟹,在攤位邊上吃完了,想起爺爺喜歡包餃子在餡里放碎果子,花兩毛錢給爺爺買了半斤炸果子,花5分錢買了幾塊糖,到了老姑家把糖塊遞給小表弟。老姑有些不解地問:“小玲,你買炸果子干什么?”我回答說:“給爺爺買的,爺爺愛吃炸果子!”老姑聽了禁不住脫口而出:“小玲開始懂事兒啦!”她驚喜地看著我,目光里閃爍著晶瑩的淚花,我帶著剩下的兩毛錢,高高興興地回家了。(待續) ![]() 作者簡介:李翠云,筆名月光明亮。河北省廊坊市人,廊坊市作家協會會員。上世紀七十年代出生于河北文安洼農民家庭。拾過柴火、拔過麥子、蹬過老耙、拉過碌碡。從小飽受農民家庭農村生產生活之苦。1987年考入某中等專科學校,戶口由農轉非,1991年畢業后工作生活在廊坊至今。曾有《蒲公英》《父親的寶石花》《母親的眼淚》等作品公開發表,《又是一年端陽節》 等作品刊于中國作家網等網絡平臺。 ![]() 更多精彩內容 請關注京畿學堂 傳播文化 歡迎轉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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