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偏僻的山溝里,夏嵐的名字幾乎無人不曉。命運在她身上刻滿苦難的紋路,卻也悄悄埋下了意想不到的甜蜜伏筆。
夏嵐的家在山坳最深處,一間漏風的土坯房里擠著爸媽、弟弟和她。六歲起,她就挎著小竹籃跟媽媽上山挖野菜,籃子沉甸甸壓得肩膀發紅;八歲那年,爸爸總算松口,讓她跟著村里孩子去鄰村小學念書。每天放學,書包一扔就扎進地里幫媽媽薅草、施肥,直到星子掛上樹梢,才能趴在炕桌上就著煤油燈寫作業。可再苦再累,她的名字總在成績單最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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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畢業那年,夏嵐拿著縣城重點中學的錄取通知書飛奔回家,紙頁都被手心的汗浸濕了。沒等她開口,爸爸旱煙袋往桌上一磕:“丫頭片子讀那么多書干啥?錢得留著給你弟娶媳婦。”媽媽在一旁抹著圍裙附和:“女孩子家,遲早是別人家的人。”夏嵐攥著通知書的手在發抖,眼淚砸在“錄取通知書”五個字上,暈開一小片墨跡——同樣是爹娘的骨肉,憑什么她的前程要給弟弟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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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前一天,夏嵐蹲在村口老槐樹下哭,肩膀一抽一抽的。“你咋哭了?”一個憨憨的聲音傳來。是村里的賈亮,大伙兒都叫他“傻子”。夏嵐抽噎著說出難處,賈亮沒說話,從補丁兜里掏出幾張皺巴巴的錢,有零有整塞給她,見她要還,咧著嘴笑了笑,轉身跑沒影了。那時候她還不知道,這雙手遞來的不僅是路費,更是纏繞一生的牽絆。
攥著那幾張錢和錄取通知書,夏嵐第一次坐上了去縣城的汽車。車窗外的山往后退,她心里又慌又亮,像揣著顆沒發芽的種子。縣城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難,錢很快見了底。她啃著干硬的窩頭在街上游蕩,有同學說:“我鄰居家找家教,要不帶你去試試?”見到孩子家長時,夏嵐把腰彎得很低:“我不要工錢,管飯就行,保證把孩子教好。”一個月后,那個總把作業本畫得亂七八糟的小男孩,數學考了62分。家長紅著眼眶塞給她兩百塊,夏嵐捏著錢,眼淚噼里啪啦掉在嶄新的票面上。
靠著家教、餐館洗盤子的零工,再加上學校給的貧困補助,夏嵐硬是撐到了初三。那天放學,她正蹲在食堂門口啃饅頭,突然被人拽住胳膊——是爸爸。“你媽病重,快跟我回去!”她腦子“嗡”的一聲,啥也顧不上就跟著往家趕,可推開家門的瞬間,她愣住了:三間亮堂的大瓦房取代了原來的土坯房,媽媽正站在院子里擇菜,氣色好得很。“我弟呢?”她話音剛落,爸爸指著前院:“那是你弟的新房,下個月結婚。屯里賈家借了咱十五萬,條件是——你得嫁給他家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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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嵐像被雷劈中,嗓子里發出破風箱似的哭喊:“他是傻子啊!你們就為了錢賣女兒?”爸爸臉一沉,找了根麻繩捆住她的手,鎖進了柴房。她拍著門板喊到嗓子嘶啞,媽媽隔著門哭:“嵐啊,就當為了弟弟,認命吧。”夏嵐的心一點點冷下去,直到聽見外面賈亮嘿嘿的笑聲,她突然定了定神——有了。
“我答應嫁。”她隔著門喊。爸爸開鎖進來時,她低著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賈亮不是天生傻的。十三歲那年爬樹掏鳥窩,摔下來磕壞了腦子,二十歲的人,心智還停在八九歲。娶媳婦這天,他穿著新褂子,見人就傻笑,看到被綁著的夏嵐,突然咧開嘴:“姐姐哭了。”
夜里,賈家忙著招待客人,賈亮被他媽哄著睡在東屋。夏嵐剛松了口氣,賈亮的爸爸賈義就推門進來,那雙渾濁的眼睛在她身上打轉。“反正他也不懂事,你就從了我……”他伸手抓過來時,夏嵐猛地撞向墻角,血順著額角往下淌,滴在賈亮的被子上。賈亮被驚醒,揉著眼睛大哭:“姐姐流血了!”賈義怕鬧大,罵罵咧咧地走了。
夏嵐忍著疼推醒賈亮,眼淚混著血珠往下掉:“姐姐要走了,你讓我走好不好?”賈亮看著她額頭上的血,抽抽噎噎解開了她手上的繩。夜黑得像墨,夏嵐光著腳跑出賈家,山風刮得她渾身發抖,卻跑得比任何時候都快。
她回了縣城,一邊打工一邊備考,書桌上總壓著那張被揉皺的錄取通知書。高考放榜那天,她在縣城中學的公示欄前站了很久,“夏嵐”兩個字后面,是一所重點大學的名字。
大學宿舍里,張宇新第一次見到夏嵐時,她正啃著面包背單詞,陽光落在她專注的側臉,額角那道淺淺的疤像片小小的月牙。他開始追她,幫她占圖書館座位,替她領兼職的傳單,在她打工晚歸時,默默跟在后面照亮一段路。臨近畢業,宇新攥著戒指問她愿不愿意嫁,夏嵐突然紅了眼:“我還欠著十五萬,我是別人的'未婚妻’。”宇新把戒指塞回兜里,認真地說:“那我就掙十五萬,把你贖回來。”
他們進了同一家銷售公司,夏嵐跑業務磨破了鞋,宇新加班到凌晨就睡在公司沙發上。存折上的數字慢慢漲到十萬時,宇新突然不見了。電話關機,出租屋空了,只有桌上那本寫著“攢夠15萬就娶夏嵐”的筆記本,還夾著兩張電影票根。
夏嵐的世界又暗了。她像個木偶似的上班下班,直到那天在售樓處見到個穿布鞋的老人。“姑娘,那邊的別墅賣嗎?”老人指著遠處的紅頂小樓。“那很貴的。”她輕聲說。“不貴,給我來兩套。”老人擺擺手。簽合同時,推門進來的男人讓她手里的筆掉在地上——是宇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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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了肝囊腫,怕你擔心,就回了老家。”宇新的聲音發緊,“在車站暈倒,是張伯伯救了我。他沒兒女,認我做了干兒子。”他從兜里掏出戒指,單膝跪下:“現在不止十五萬了,夠把你贖回來了嗎?”
去賈家那天,夏嵐把二十萬扔在炕上。賈亮從里屋跑出來,拉著她的衣角:“姐姐,你去哪了?我給你留了糖。”宇新把夏嵐護在身后:“錢還清了,婚約作廢。”賈義看著桌上的錢,嘴唇動了動,沒敢說話。
迎親那天,半個山溝都擠滿了車。宇新抱著夏嵐往新房走,陽光落在她臉上,額角的疤像被鍍了層金。“以后再也沒人能綁著你了。”他低頭在她耳邊說。夏嵐笑著點頭,眼淚掉在他胸前,像顆終于找到土壤的種子,要在春天里發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