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許云輝 公元346年冬,東晉荊州都督桓溫率“精卒一萬,輕軍速進”,直搗盤踞成都的李氏成漢政權。他巧妙避開敵軍主力阻擊,“自將步卒直指成都”,沿途勢如破竹“三戰三捷”,與李勢主力在成都城外展開決戰。晉軍反敗為勝后,“長驅至成都,縱火燒其城門”,使“漢人惶懼,無復斗志。” 李勢被嚇得魂飛魄散,“夜開東門走”,一口氣狂奔九十里。在部屬勸諫下,李勢先獻上降文,自稱“略陽李勢叩頭死罪”,繼而采取“面縛(反綁雙手面向勝利者)輿櫬(車載棺材)”的古代君王標準投降儀式,至桓溫軍門投降。桓溫“解縛焚櫬”,將李勢親族十余人“送于京師。” 成漢李氏政權,最終在李勢手中壽終正寢。回顧成漢興衰史,令人深思感慨,回味良多。 ![]() (一)李特奠基 西晉末,五胡亂華,連年災荒,氐人造反,戰亂頻仍,“關西擾亂”,西北地區百姓流離失所,被迫“相與入漢川者數萬家。”這股入蜀人流的中流砥柱,便是李氏三杰。 李氏三杰即出生于略陽臨渭(今甘肅省秦安縣)的氐族人李特、李庠及李流三兄弟。他們“皆有材武,善騎射”,在逃難人群中, 盡顯俠肝義膽,時常“營護振救”病餒貧苦的鄉黨,“由是得眾心。”其中,“身長八尺,雄武善騎射,沈毅有大度”的李特隱然成為流民首領。 李特志向遠大,“隨流人將入于蜀,至劍閣”,環顧當地險峻地勢,嘆息良久:“三國劉禪占據如此險要之地,竟然還會投降,真是個庸才!” 長安令趙廞(xīn)眼見“晉室衰亂,陰有據蜀之志,乃傾倉廩,賑流民,以收眾心。”他欣賞“李特兄弟材武”,“厚遇之,以為爪牙。”趙廞占據成都為基地公開反晉,重用李庠為冦威將軍,自立為帝,建元太平。 李庠這把殺人利器勇猛無比,替趙廞攻城略地,破關斬將,因“驍勇得眾心”,引起趙廞猜忌,被以大逆不道之罪斬殺。趙廞殺害李庠后,派人將尸體送還李特且安慰他:“李庠雖罪該萬死,但不連累兄弟!”同時委任李特兄弟“為督將,以安其眾。” 當時,“李特、李流皆將兵在外。”他們得知李庠“子侄宗族三十余人”同時被殺,痛不欲生,埋葬李庠后,滿懷對趙廞的怨恨,馬不停蹄“進攻成都。”趙廞“聞兵至,驚懼不知所為”,攜妻子乘船逃跑途中被下人所殺。朝廷“以討趙廞功,拜(李)特宣威將軍,封長樂鄉侯,(李)流為奮威將軍、武陽侯。” 此時,朝廷詔令秦州及雍州官府,立即將所有進入蜀地的流民召回原籍。李特接受兄長“中國方亂,不足復還”建議,且萌發“雄據巴、蜀之意”,便多次賄賂上級官員,懇請延遲至秋季。 官府不切實際“限(流民)七月上道”,而流民主要分布在梁益二州打短工。他們“聞州郡逼遣,人人愁怨,不知所為。”且正值雨季,莊稼尚未收割,流民缺乏路費。得知李特多次為他們請求延期,“流民皆感而恃之”,自發歸附李特。 李特在綿竹建起大營安置流民,再次請求官府寬限時日。官府惱羞成怒,懸重賞緝拿李特兄弟。李特擊敗官府偷襲,聲威大震,被六郡流民共推為首領。他宣布發動武裝起義,自稱鎮北大將軍兼益州牧,于成都少城改元“建初”,稱王立國,成為成漢政權的奠基人。 李特率部擊敗官軍,“入據廣漢”,開始攻打成都。晉軍瘋狂反擊,雙方傷亡慘重。最終,李特因遭偷襲而“兵大敗”,遭晉軍斬殺焚尸“傳首洛陽。” 李流及李特之子李雄“收余眾,還保赤祖(今四川德陽縣北)。”李雄稱王后,追謚李特為景王,“追尊曰景皇帝,廟號始祖。” ![]() (二)李雄立國 李雄字仲俊,“身長八尺三寸,美容貌”,少年時期便以剛烈氣概聞名鄉里,深受識達之士器重。曾有道士預言:“李氏子中惟仲俊有奇表,終為人主。” 李特成都兵敗被殺后,李雄隨叔父繼續與晉軍作戰。李流“素重(李)雄有長者之德”,經常教導諸子尊奉李雄:“興吾家者,必此人也!”他在病逝前留下遺言,囑咐諸將擁立李雄為成都王。 李雄被諸將共立為主,率部連續擊敗晉軍,越戰越勇,終于攻克成都。“諸將固請雄即尊位”,于是,“成都王(李)雄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曰晏平,國號大成。” 李雄“性寬厚,簡刑約法,甚有名稱”,他曾赦免傷害自己母親且“既降復叛”的部落首領,“由是夷夏安之,威震四土。”當時,“海內大亂,而蜀獨無事”,中原百姓爭先恐后歸附。李雄“乃興學校,置史官。” 處理政務之余,李雄“手不釋卷”。他輕徭薄賦,成年男子每年僅交三斛谷,女子減半,每戶征收絲綢“不過數丈,綿數兩。”官府事務及勞役極少,“百姓富貴,閭門不閉,無相侵盜。” 在“群臣咸欲立(李)雄所生”為皇太子時,李雄卻無視“有子十余人”的現實,滿懷對戰死沙場的兄長李蕩的敬重,力排眾議將“姿性仁孝,好學夙成,必為名器”的侄子李班立為皇太子。李雄棄子立侄,為其后的子侄之間的皇權之爭點燃導火索。 李雄最終因頭部生毒瘡,“六日死,時年六十一,在位三十年。” ![]() (三)骨肉相殘 第二任皇帝李班即位后,因在宮中依禮服喪,遂將政事委托堂叔建寧王李壽等重臣。 李雄之子李越“以班非雄所生,意甚不平。”趁奔喪期間,與異母弟李期“密計圖之。”四個月后,李越“殺(李)班于殯宮,(李班)時年四十七,在位一年。” 李越弒殺李班后,出于各種考慮,“乃讓位于期。”李期原先是個“聰慧好學,弱冠能屬文,輕財好施”的好青年,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中成為第三任皇帝后開始自我膨脹,輕視舊臣,重用佞臣及宦官。這些奸佞內外勾結,陷害忠良,導致法紀紊亂。 李期為根除后患,以毒酒殺害兩個同胞兄弟,“于是大臣懷懼,人不自安。”殺戒一開,李期良心泯滅,肆無忌憚誅殺夷滅敢于直言勸諫的大臣,“籍沒婦女資財以實后庭”,使得宮廷內外人心惶惶。人人只能茍且面禍,在路上遇見熟人,只敢以目光交流。最終,李期磨刀霍霍的目光又鎖定在漢王李壽身上。 李壽先下手為強,以“以除君側之惡”為名,“乃率步騎一萬”進入成都,上表彈劾李越等人“懷奸亂政,謀傾社稷,大逆不道,罪合夷滅。”李期被迫答應后,李壽一不做二不休,“廢(李)期為邛都縣公,幽之別宮。” 李期長嘆:“我天下君主,竟然變成小小縣公,'不如死也!’”于是“自縊而死,時年二十五,在位三年。” ![]() (四)李壽父子 李壽因“敏而好學,雅量豁然,少尚禮容,異于李氏諸子”而深受堂兄李雄青睞,年僅十九便被“拜前將軍、督巴西軍事,遷征東將軍。” 李壽身居高位而禮賢下士從諫如流,在轄地威信惠政顯著,官位扶搖直上。在奉命征討寧州戰役中,李壽率部“攻圍百余日,悉平諸郡”,被封建寧王。 李雄病逝前,李壽“受遺詔輔政”,繼而輔助李班即位。李期即位后,李壽被“改封漢王。”他深知自己“威名遠振,深為李越、景騫等所憚”,于是以邊鎮軍情瞬息萬變為由拒絕朝見,緊鑼密鼓勾結當地豪強“共謀據成都,(向東晉)稱藩歸順。” 李壽率部占據成都廢李期后,在心腹勸諫下即皇帝位,“赦其境內,改元為漢興”,改國號“成”為“漢”,史稱成漢,立世子李勢為皇太子。 稱帝后,李壽大開殺戒,先以謀反罪誅殺仆射任顏,又因任顏是李雄之妻任太后之弟而大搞株連,“盡誅成主(李)雄諸子。” 軍事上,李壽野心勃勃,接受后趙皇帝 石季龍“欲連橫入寇,約分天下”建議,“乃大修船艦,嚴兵繕甲,吏卒皆備候糧。”他糾集“軍士七萬余人,舟師溯江而上”,準備與石季龍聯手進攻東晉。在群臣冒死“叩頭泣諫”下,李壽才幡然醒悟,宣布終止與后趙合作。 生活中,李壽仿效石季龍“虐用刑法”,一改先前的寬厚,“人有小過,輒殺以立威”;又因出使后趙的心腹“盛稱(石)季龍威強,宮觀美麗,鄴中殷實”,于是虛榮心膨脹,大肆擴建成都,“廣修宮室,引水入城,務于奢侈。”百姓被盤剝得“疲于使役,呼嗟滿道,思亂者十室而九矣。”左仆射蔡興為民請命“切諫”,李壽“以為誹謗,誅之”;右仆射李嶷多次直言抗旨,李壽懷恨在心,“托以他罪,下獄殺之。” 李壽病逝,“時年四十四,在位五年。” 太子李勢繼位后,深居皇宮,極少與公卿重臣接觸,“而性愛財色,常殺人而取其妻,荒淫不恤國事。”他“疏忌舊臣,信任左右”,致使“讒諂并進,刑罰苛濫,由是中外離心。”由于他的不作為,獠族人如雨后春筍般爆發式增長,“布滿山谷十余萬落,不可禁制,大為民患。”人禍加天災,導致“饑饉,四境之內,遂至蕭條。” 李勢的弟弟李廣請求哥哥封自己為皇太弟,得到“甚得人心”的馬當與解思明支持。李勢“疑(馬)當等與廣有謀”,逮捕“馬當、思明斬之,夷其三族”,逼迫李廣自殺,“自此之后,無復紀綱及諫諍者。”此后,李勢又殘酷誅殺另一個弟弟李奕。 李勢向東晉投降后,被封歸義侯,十四年“死于建康。” 孟子云:“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成漢自李特奠基至李雄建“大成”、李壽改“成”為“漢”并傳位李勢,短短43年,僅傳三世,卻恰好湊足五個皇帝,生動闡釋出何謂“五世而斬。” 其實,成漢政權的覆滅,正好符合封建社會“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歷史規律。歷代開國之君,無不“暴霜露,斬荊棘,以有尺寸之地。”他們大都體恤百姓疾苦,采取寬政愛民?國策以爭取民心。而守成者往往獨斷專行,寵信奸佞,奢侈荒淫,魚肉百姓,致使民變頻發,或外地入侵。最終,國勢衰弱如大廈傾覆,無奈成為又一面歷史的鏡子。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只有將人民利益放在首位的政權,才會永遠受到人民擁戴! 作者簡介:許云輝,男,1984年7月畢業于云南師范大學中文系,且于同月入職杏壇,2022年10月退休。曾出版專著兩部,在省級以上文學刊物發表文章百萬余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