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眼前這忽而淅淅瀝瀝,忽而傾盆大雨的天空,我臉上不禁露出了久違的欣慰,對于老天這種毫不吝嗇地施舍,我心存感恩,而且以一個教徒的虔誠之心發出一聲聲感慨:老天爺,你就盡情地下吧,別再理會那些像長舌頭婦女一樣的碎碎嘴,他們只知道抱怨你整天下個沒完,怨恨你把一條好端端的路糟蹋成如今這樣的泥濘不堪,叫他們如何是好?而他們哪里知道春雨貴如油,哪里明白久旱干渴的黃土地里急需一場酣暢淋漓的暴雨來滋潤?那怕細雨絲絲,起碼可以播撒種子,要不然來年全家又得餓肚皮了;他們哪里知道酷熱難耐的三伏天人們多么需要一場及時雨來降溫,試想,那種突然而至的涼爽,大家一定會像小孩一樣情不自禁地載歌載舞;他們哪里知道我們一臉幸福地圍坐在老父親飼養院里那燒得火熱的土炕上,全神貫注傾聽大人們娓娓講起那些跌但起伏的,讓人驚心動魄的故事,聽他們一臉神秘地講那些青面獠牙,披頭散發的鬼魂故事,雖然常常嚇得我們臉色蒼白,冷汗直流,以致把頭蜷縮在懷里久久不敢抬起,但過后帶給我們的那種神奇,刺激,舒心,愜意,有誰能知曉? “
唉,看來又要下雨了,不是剛剛立過春嗎?不知哪兒來的這么多雨?”老母親雙手端起臉盆,佝僂著腰,艱難地拖著被泥水包裹著的一雙老布鞋,向早已滴答漏水的廚房走去,她陰沉著臉,回頭朝傾盆暴雨的天空狠狠地剜了一眼,然后,從嘴里絮叨出一陣不滿的抱怨聲。
我清楚,若再繼續呆下去,老母親那無處發泄的邪火肯定要朝我劈頭蓋臉,我狡黠地暗暗在心里思忖,以其莫名其妙的挨訓,何不早早地溜之大吉?于是,我洋裝突然記起什么似的對老母撒謊道:“媽,我想起來了,我爸讓我一會去飼養院,不知有什么事?”
老母親深知愛耍小聰明的我故意要去躲避她,于是很不耐煩的一句:快走,別忘了戴上草帽。”
我一把取下掛在廚房墻上的草帽胡亂戴在頭上,疾步跨出門檻,一身輕松地正要朝飼養院走去,不遠處,在朦朧的雨霧中有幾個蠕動的身影在時隱時現,看他們幾個頭戴破草帽,一副不知所措,狼狽不堪的樣子,肯定為了躲避父母的無端訓斥不得不冒著大雨躲出來,卻猶豫著不知該往哪里去?我像看到多年未見的朋友,一臉興奮地朝他們招手并帶著同病相憐的口氣大聲問他們:“喂,你們晃來蕩去地在干啥呢?”看到我,他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幾乎是不約而同地會心一笑,其中叫春煥的,吸溜著鼻涕,磕磕巴巴卻無比激動地對其他人說:“哈哈,來的早,不如來的巧,這叫瞌睡遇見枕頭,走,去他爸的飼養院。”
寒風裹挾著豆大的雨滴和雪粒,一陣緊似一陣打在我們臉上,致使我們臉上一陣鉆心地痛,我們不得不露出齜牙咧嘴的丑態,只好把凍得紅腫的臉和沒有直覺的耳朵朝單薄的衣領里使勁縮著,還有那雙凍得紅一塊紫一塊的手,此刻不知該往袖筒里塞還是直接插入口袋?我們只得弓腰駝背,哈著熱氣,深一腳淺一腳,艱難的朝我爸的飼養院跑去。
飼養院那低矮的土坯房里已是人聲鼎沸,幾個大人圍坐在火熱的土炕周圍,看到我們幾個,他們一歪一扭快速移開身體,然后匆匆催促我們:“快,快快上炕,凍壞了吧?”我們那還顧得了回答,一個個爭先恐后跳上炕,不一會,一股股暖流已讓我們全身熾熱,臉色紅潤,一個個像迎春花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啪啪啪,急促的雨聲似乎比剛才更大更急,透過窗戶,豆大的雨珠打在泛著白光的水上,打在房頂黑灰色的瓦上,一陣緊似一陣發出沉悶的聲響,泛起的水花好似一個個潔白無瑕的喇叭花。天地間被大雨完全籠罩著,已呈現出一片片白茫茫雨水的世界,不覺讓人平添了幾分遐想,一聲聲情不自禁的感慨,好美的雨景。
“不管雨下的多大,姑且就讓他美美地下吧,畢竟憋了整整一個冬季,來,講故事了,先從我這兒開始吧。”叫五爺的老漢一臉自信的自告奮勇道。
我們齊刷刷回過頭,一雙雙渴望的眼睛看著五爺,雖然屋外雨聲震天,但屋內突然安靜的像是進入到一個萬籟俱寂的世界。大家屏息靜氣地等待著,等待著五爺那抑揚頓挫的洪亮聲嗓,五爺像是故意賣關子似的停頓了一會,而后才在一聲聲干咳中不慌不忙講起了他那神奇的傳奇故事。
據傳,在某年的一個盛夏,謝家坪一個花郎客挑著扁擔走村串戶落腳到四川一個小山村,當時天已黑,這位花郎客摸黑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想討一碗飯吃,當他緊隨主人來到廚房,一個如同他巴掌大的松樹影子在煤油燈的映照下赫然閃爍在爐灶后墻,“啊,這不是我村的松樹影子嗎”?他揉了揉干澀的雙眼,是的,沒錯,如菩提扇的樹形,依然堅強傲視蒼穹的粗壯樹桿,細針般尖銳的葉子,曾經是他爬上爬下,閉上眼睛能清楚地摸到如自己孩子胳膊、腿的樹桿,那根枝條是新近長出來的,那根樹桿已枯死,他幾乎是了如指掌,更為不可思議的是樹的半個身子已殘缺不全,那是多年前被雷公爺爺劈斷了的,不過,他不明白,村里那棵松樹影子怎么會跑到千里之外的這地方?帶著疑問他問主人,主人也是一臉的不解,但他還是回答:“聽我們村老人講這棵松樹影子來自甘肅一個叫謝家坪的村子……”
我們被驚得目瞪口呆,完全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好半天,回過神的我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竟然有這么神奇的事?”
雨還在瓢潑下著,絲毫沒有想停下的意思,而我們依然沉浸在故事里那神奇,刺激的快樂中久久難以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