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與文化研究 ![]() 本文刊載于: 2021年第1期,第36-44頁 絲綢之路上的胡旋舞、胡騰舞 趙維平 內(nèi)容提要: 樂、舞在中國歷史上從來就是一體化的藝術(shù)體裁。《呂氏春秋·古樂篇》中載有:“昔葛天氏之樂,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闕。”描述了當時歌頌葛天氏的音樂是由三個人操拿著牛尾而歌舞的場景。歷史上的雅樂即是歌舞樂一體的宮廷儀式樂。就是說我國從遠古、西周以來就有自己的樂舞形式,而這種固有文化隨著西漢絲綢之路的開鑿、胡樂人的來朝,其原有的藝術(shù)格局便被打破了。雅、俗、胡三樂逐漸由平行、鼎力走向融合,為漢唐一千年的藝術(shù)發(fā)展軌跡。其中外來樂舞中的胡旋舞、胡騰舞曾在中原風靡一時,盛況空前,深深地影響了中原人的藝術(shù)生活。那么,胡旋舞、胡騰舞究竟來自何方、用怎樣的服飾與舞姿、用什么樂器伴奏、胡俗樂舞又如何融合、本土化的是本研究的焦點。 關鍵詞: 胡旋舞;胡騰舞;文化觸變 作者簡介: 趙維平(1957-),男,上海音樂學院音樂學系教授(上海,200031)。 中國的歷史非常悠久,遠在西周(前11世紀中期至前771年)時期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宮廷樂舞——雅樂,它以歌、舞、樂的綜合形式在宮廷儀式音樂中占居主流地位。在秦始皇統(tǒng)一全國之前,中國已經(jīng)有了完整、豐富的音樂形態(tài),民間也出現(xiàn)了諸如“鄭聲”這樣的俗樂與宮廷儀式樂形成對峙。漢朝以來隨著絲綢之路的形成,外來音樂文化也隨之傳入中原,中國音樂的情形、格局發(fā)生了變化,尤其是民間音樂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漢唐一千年間,外來樂舞與中國固有的音樂文化從相互對峙到接受,再到融合經(jīng)歷了漫長的過程。隋唐宮廷中的七部伎、九部伎至唐的十部伎便是融合了中外樂舞的最好注腳。那么,隋唐時期這些外來音樂來自哪里、它們是怎樣歌舞的、對中國音樂產(chǎn)生了怎樣的作用與影響等,就成為研究者們所關心的問題。本文試圖對中國歷史上出現(xiàn)的胡旋舞和胡騰舞進行了調(diào)查與分析,并從樂舞的視角揭示隋唐時期中國對外來樂的接受、容納并使之逐步本土化的過程。這是一種文化觸變現(xiàn)象的研究,即在兩種不同的文化撞擊中,文化接受層是如何接納外來文化的,又是如何將其本土化的現(xiàn)象研究。文章對這兩種外來樂舞源自何處、其舞蹈形式、風格如何以及影響何在作具體論述。 一、胡旋舞 胡旋舞是隨著絲綢之路開通由西域傳來的民間樂舞,是隋唐時期最為盛行的舞蹈之一。此舞的傳入,史書中多有記載,主要來自西域游牧民族。漢語中,“胡”指西域地區(qū),“旋”為旋轉(zhuǎn)之意,胡旋舞節(jié)拍鮮明奔騰歡快,多旋轉(zhuǎn)蹬踏,故名胡旋。胡旋舞的舞者多為女性,演出時身著飾有飄帶的輕盈薄衫,并佩戴珠寶飾物,起舞時裙帶飛揚,身如飄雪。伴奏樂器多以打擊樂、弦樂為主,與快速的舞蹈節(jié)奏相匹配。風格熱烈,屬于健舞類。 關于胡旋舞的形態(tài)及起源,《新唐書·五行志》載道:“胡旋舞,本出康居,以旋轉(zhuǎn)便捷為巧,時又尚之,破者,蓋碎云。”[1]《通典》卷一四六又載:“舞急轉(zhuǎn)如風,俗謂之胡旋。”[2]以上兩則史料表明,胡旋舞源于康居(后稱康國)[3],屬于粟特領域,唐代曾在西域康國(今烏茲別克共和國撒馬爾罕一帶)設置康居都督府。其他史料也有康國人“嗜酒,好歌舞于道”、對胡旋舞尤為醉心的記載。《新唐書·西域傳》也記載了當時西域康國、史國、米國、俱蜜國等,都曾向?qū)m里送胡旋女的事。[4]長安城里,一時胡旋舞成風,成為當時最為流行、最為時髦的舞蹈。除史書記載以外,文學作品中也有許多描述胡旋舞的例證。在唐代元稹和白居易的詩中就有對胡旋舞的生動描繪: 元稹(779-831)在他的《和李校書新題樂府十二首胡旋女》[5]載: 天寶欲末胡欲亂,胡人獻女能胡旋。 旋得明王不覺迷,妖胡奄到長生殿。 ………… 驪珠迸珥逐飛星,虹暈輕巾掣流電。 潛鯨暗吸笡波海,回風亂舞當空霰。 ………… 柔軟依身著佩帶,裴回繞指同環(huán)釧。 胡旋女,胡旋女。 心應弦,手應鼓。 弦鼓一聲雙袖舉,回雪飄飖轉(zhuǎn)蓬舞。 左旋右轉(zhuǎn)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 關于胡旋舞由西域何時傳入中原?史料中說法不一,詩人白居易在其詩中說是“天寶末”,元稹說是“天寶中”,并說:“天寶欲末胡欲亂,胡人獻女能胡旋。”而史書記載,唐開元年間,西域康國、米國、史國等就多次向唐朝進貢會跳胡旋舞的姑娘。《新唐書·西域傳》分別有如下記載: “開元初,(康國)貢鎖于鎧、水晶杯、瑪瑙瓶、鴕鳥卵及越諸、侏儒、胡旋女子。” “米,或曰彌末……開元時,獻璧、舞筵、獅子、胡旋女。” “俱蜜者……貞觀十六年,遣使者入朝。開元中,獻胡旋舞女……” “史,或曰佉沙……開元十五年,君忽比多獻舞女、文豹。”[7] 實際上我國中原與西域的交往、聯(lián)姻在唐之前就已存在。據(jù)史料記載,公元568年3月,北周武帝宇文邕派使臣攜帶重禮西出玉門關,向突厥可汗求婚,請求娶精通音樂舞蹈的阿史那公主為皇后。當時突厥在準噶爾盆地一帶,是西域一個強大的部落,控制了西域城邦諸國,因突厥可汗也正想與強大的北周結(jié)好,所以應允了這門親事。可汗深知女兒酷愛音樂,便將一支由龜茲、疏勒、安國、康國等地三百人組成的龐大的西域樂舞隊,作為陪嫁送至長安。其中有著名的龜茲音樂家蘇祗婆、白明達和白智通。他們帶來的樂器有五弦琵琶、豎箜篌、橫笛、羯鼓等,還有很多的舞女。[8]這就很可能把胡旋舞也帶入了中原。不過,胡旋舞在中原廣為流行確實是在唐開元天寶以后。天寶年間,更是形成了“天寶季年時欲變,臣妾人人學圓轉(zhuǎn)”[9]的風靡朝野的景象。 關于胡旋舞記載除文獻記載以外,在我國這一時期的粟特墓葬以及敦煌壁畫中,也涌現(xiàn)了大量的胡旋舞形象。形態(tài)上有獨舞、雙人舞等表現(xiàn)形式。 獨舞形式的胡旋舞,以寧夏鹽池唐墓石門樂舞圖為例。該墓的墓主為盛唐時期“昭武九姓”中的何姓粟特人。在M6墓中左、右兩扇石門上各刻有一位男性舞伎(圖1)。據(jù)《寧夏鹽池唐墓發(fā)掘簡報》的描述: 右扇門上所刻男子頭戴圓帽,身著圓領窄袖緊身長裙,腳穿軟靴。左扇門上所刻男子身著短領窄長袍,帽、靴與右扇的相同。均單足立于小圓氈上,一腿騰起。揚臂揮帛,翩翩起舞。四周襯以卷云服飾,舞者似騰躍于云氣之上。[10] 胡旋舞,舞者立毬上,旋轉(zhuǎn)如風。[11] 舞有鹿骨舞、胡旋舞,俱于一小圓毬子上舞,縱橫騰踏,兩足終不離于毬子上,其妙如此也。[12] 由此可以判斷以上兩例為盛唐時期獨舞形式的胡旋舞。胡旋舞還有雙人舞。在《舊唐書》“康國樂”條載: 舞二人,緋襖,錦領袖,綠綾渾襠袴,赤皮靴,白袴帑。舞急轉(zhuǎn)如風,俗謂之胡旋。樂用笛二,正鼓一,和鼓一,銅鈸一。[13] 圖2 唐·李勣墓 北壁舞伎圖 韓休在唐玄宗時曾任宰相之位,開元二十八年(740)病死。墓中東壁的這幅樂舞圖(圖3)是左右兩組樂隊與男女舞者立于圓毯上的對舞。左側(cè)的女性舞伎體態(tài)豐腴,頭梳倭墮髻,著長袖裙衫,是典型的唐朝女子形象。右側(cè)的男性舞伎濃眉鬢須,頭戴幞頭,著圓領長袍,胡人形象十分鮮明。兩人舒臂抬腿,翩然起舞,呈旋轉(zhuǎn)狀,符合胡旋舞的特征。我國學者程旭在對此樂舞形象的考述中,將其判定為“男女雙人胡旋舞”的形式[15]。值得一提的是,由箏、拍板、笙、豎箜篌、琵琶、篳篥、排簫、銅鈸八種樂器構(gòu)成的伴奏樂隊中,胡樂器(豎箜篌、琵琶、篳篥、銅鈸)、俗樂器(箏、拍板、笙、排簫)比例均衡。可見盛唐時期胡俗樂開始走向融合,胡樂逐漸為中原漢人所接受,從樂器的配置來看以管弦樂為主。樂舞規(guī)模完整,樂、舞融為一體。與《隋書》《舊唐書》音樂志記載的康國伎相比變化較大。此外,男女、胡漢、坐立之分的伎樂形象,亦揭示了胡旋舞在東漸中原后日趨變遷的跡象,也是開元年間胡、俗樂舞深度融合的真實寫照。這幅韓休墓樂舞圖實際上描述的是左右兩個不同的樂隊與樂舞表演:左方以女性為主的唐樂人,右方是以男性為主胡樂人,他們?yōu)楦髯缘奈枵甙樽啵葑嘀恢枨W蠓胶柙谝粔K園毯上以唐裝的舞蹈形式出現(xiàn),樂隊與舞者完全是唐土本地樂人,她們似乎在學習、模仿右方的胡人樂舞,抑或在作兩兩對峙的胡旋舞競技表演?但不管怎么說,這幅韓休墓樂舞壁畫鮮明地表現(xiàn)出唐人在積極努力地吸收、習得時尚的胡旋舞,以唐裝、中國俗樂器來完成傳來的胡旋舞。說明唐人在接受外來文化中的再構(gòu)造現(xiàn)象,也不難看出胡樂舞實質(zhì)上已經(jīng)向著本土化展開。 圖3 唐·韓休墓 樂舞圖 局部 胡旋舞的另一個特征是對稱性。在敦煌初唐第220窟的北壁藥師經(jīng)變中,兩組雙人舞橫排于壁畫的中心(圖4),舞者皆為女性,兩兩對稱。左側(cè)兩舞伎分別立于圓毯上起舞,兩人身著裙衫,佩戴飾物,手舞長巾,振臂踢踏,舞姿剛健,可推斷為胡旋舞。立于右側(cè)圓毯上的兩舞伎則背向而舞,手臂纏繞輕巾,伸展雙臂呈旋轉(zhuǎn)狀。快速急轉(zhuǎn)時長巾卷繞,裙擺飄揚,與胡旋舞頗為吻合。由此構(gòu)筑一幅四人對舞的精彩場景,是中亞系胡騰舞、胡旋舞組合的范例。 圖4 初唐 敦煌第220窟 北壁 樂舞圖 以上雙人舞、四人舞形式的胡旋舞,作為唐代成雙、對稱美學觀下所形成的舞蹈形態(tài),大量顯現(xiàn)在這一時期的石窟壁畫中,立體地再現(xiàn)了唐代胡旋舞的不同風貌。莫高窟同窟南壁的阿彌陀經(jīng)變的下方也有幅雙人對稱的胡旋舞樂舞圖(見圖5),綜觀其舞蹈形態(tài),對稱性的成對、成雙美學原則鮮明。 圖5 莫高窟第220窟(阿彌陀經(jīng)變,南壁下方) 至此,源于粟特的胡旋舞在我國的發(fā)展軌跡已清晰呈現(xiàn):從北周傳入之初五人左右規(guī)模的小型樂舞,至盛唐時期集樂、舞為一體的綜合樂舞形式。它在與我國俗樂以及多元胡樂文化的交融中逐漸發(fā)展至頂峰,并在唐代宮廷燕樂中成為時代的寵兒。 二、胡騰舞 至少在北齊,與胡旋舞齊名的胡騰舞也從西域傳入中原。1971年河南省安陽縣范粹墓出土了一個黃釉扁壺的陶器,壺上有一幅樂舞圖,出現(xiàn)了一個男性胡騰舞場面(見圖6)。關于胡騰舞,我國的唐詩有著較為詳細的描寫。劉言史在《王中丞宅夜觀舞胡騰》云: 石國胡兒人見少,蹲舞尊前急如鳥。 織成蕃帽虛頂尖,細氎胡衫雙袖小。 手中拋下蒲萄盞,西顧忽思鄉(xiāng)路遠。 跳身轉(zhuǎn)轂寶帶鳴,弄腳繽紛錦靴軟。 四座無言皆瞪目,橫笛琵琶遍頭促。 亂騰新毯雪朱毛,傍拂輕花下紅燭。 酒闌舞罷絲管絕,木槿花西見殘月。[16] 圖6 北齊·黃釉舞樂扁壺 可見胡騰舞是一種“蹲”與站立相結(jié)合的舞蹈。“蹲”為兩腿彎曲,像坐的樣子,但臀部不著地。而“尊”即樽,是古代酒器,指筵席,在筵席間出演的舞蹈。唐人劉言史夜觀的胡騰舞是一種以蹲、站的上下運動為主的舞蹈。而這種蹲站的舞蹈“急如鳥”般的快速上下騰跳。舞者的服飾是頭戴尖頂蕃帽,身著雙袖窄小、輕紗長帶的胡衫,足蹬軟靴。詩中“跳身轉(zhuǎn)轂”說明胡騰舞不僅是上下騰跳,還如車輪的轂轆旋轉(zhuǎn)。關于胡騰舞,唐代詩人李端在其《胡騰兒》一詩中道: 胡騰身是涼州兒,肌膚如玉鼻如錐。 桐布輕衫前后卷,葡萄長帶一邊垂。 ………… 揚眉動目踏花氈,紅汗交流珠帽偏。 醉卻東傾又西倒,雙靴柔弱滿燈前。紅汗交流珠帽偏。 環(huán)行急蹴皆應節(jié),反手叉腰如卻月。 …………[17] 圖7 北周·安伽墓 圖8 隋·虞弘墓 胡騰舞的舞蹈形式主要是獨舞。在唐代皇室貴族和高級官吏的墓葬中有所顯現(xiàn)。其中,以蘇思勖墓東壁一幅樂舞圖最為典型。圖9中一名男性舞者高鼻深目鬢須,頭戴尖頂蕃帽,身著圓領長衫,足蹬錦制軟靴,在地毯上作騰踏狀,反手回顧,揚眉動目。無論是舞者的形象、服飾,還是舞姿、舞態(tài)都與唐詩中描繪的胡騰舞如出一轍。 圖9 唐·蘇思勖墓 樂舞圖 兩側(cè)的伴奏樂器,有琵琶、笙、銅鈸、橫笛、拍板、豎箜篌、箏、篳篥、排簫九種[19]。從樂器的種類和組合情況可見,唐代胡騰舞的伴奏樂隊仍以西域樂器為基礎,并逐漸加入了我國的俗樂器(笙、拍板、箏),在胡、俗樂的融合中形成歌、樂、舞一體的藝術(shù)形式,形像地記錄了天寶年間胡騰舞的演出景象。 此類形式的胡騰舞在唐代敦煌經(jīng)變樂舞中也多有反映。在盛唐第320窟北壁觀無量壽經(jīng)變樂舞圖中,一位男性舞伎于畫面正中的方毯上騰跳,手持長帶,飄揚反卷,可推測所舞為快速騰踏的胡騰舞(圖10)。兩側(cè)伴奏樂隊共十人,分別演奏:(左)拍板、篳篥、笙、琵琶、豎箜篌;(右)篳篥、橫笛、豎笛、排簫、方響[20]。樂隊編制以吹奏樂器為主(六件),彈撥、打擊樂器各兩件。胡樂器(琵琶、豎箜篌、橫笛、篳篥2)、俗樂器(笙、拍板、豎笛、排簫、方響)在平分秋色中相互融合。另外,在中唐第129、231等窟中都繪有此類樂、舞一體,胡、俗交融的胡騰舞形態(tài)。 圖10 盛唐 敦煌第320窟 唐朝,隨著我國與西域交流的日漸頻密,胡人俑、伎樂俑、樂舞俑等成為唐俑突出的新內(nèi)容。其中,唐代鎏金銅胡騰舞俑[21],作為我國迄今為止發(fā)現(xiàn)的唯一一件胡騰舞俑,對于辨析唐代胡騰舞的形象具有重要的意義。圖11中,一位男性胡人舞伎頭戴軟頂藩帽,身著胡衫,足蹬胡靴。左腿立于蓮花臺上,右腿屈伸上提,左手叉腰,右臂上舉,身體呈騰跳狀,與文獻及粟特墓葬中的胡騰舞形象基本一致。 從河南安陽出土的黃釉扁壺圖可知,胡騰舞至少在六世紀中下葉的北齊已經(jīng)由石國傳入我國中原。此后深受歡迎,在唐詩及以上出示的壁畫、粟特人的墓葬等雕刻作品等中反映出了胡騰舞在中原的流行狀況。尤其是圖11的唐鎏金銅舞俑十分具體、清晰地描繪出胡騰舞的動感形象,并生動地刻畫出胡樂人的特征及性格。胡騰舞作為一個主題,成為一件精美的藝術(shù)品被保留傳承也深刻地反映出這一舞種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胡騰舞初期的伴奏樂隊只是小型的三四人組成(黃釉扁壺)并主要是胡樂器。但在到了唐代已經(jīng)擴展到十件左右,并加入了本土的俗樂器,顯示出它的影響力與規(guī)模在擴大,是其深入到一般的民眾中去的有力證據(jù)。 圖11 唐鎏金銅胡騰舞俑 在中國歷史上從南北朝至隋唐曾一度出現(xiàn)、風靡一時的胡旋舞、胡騰舞等外來舞種深刻地影響了中原文化。《通典》卷一百四十二,歷代沿革中載:“自宣武以后,始愛胡聲。洎于遷都屈茨。琵琶,五弦,箜篌……胡舞鏗鏘鏜鎝,洪心駭耳。”從北魏的宣武帝(公元500年-515年)起,開始真正受到了人們的喜愛。《隋書》“音樂中”云:“然吹笛、彈琵琶、五弦及歌舞伎,自文襄以來皆新愛好。自河清以后傳習尤盛……”[22]這條記事敘述了大統(tǒng)十三年(公元548)文襄帝接位以來西域音樂深受到人們歡迎,至河清(公元562年)年間胡樂更是“傳習尤盛”。也就是說在半個世紀間胡樂、胡舞的勢力大規(guī)模地影響了中原音樂的發(fā)展趨勢。 以上嚴格地依據(jù)歷史文獻,結(jié)合南北朝至盛唐出現(xiàn)在我國的考古史料、佛教壁畫、出土文物等,就這一時期傳入中原的胡旋舞、胡騰舞做全面的論述。厘清兩樂舞的表演形態(tài)、出處,以及在中國影響和本土化的過程。胡旋舞自北周時期出自于當時的康國、米國、史國等西域諸國,以女性雙人舞及四人舞的對稱形式出現(xiàn),盛行于唐的開元、天寶年間。也就是在這一盛唐時期出現(xiàn)了模仿與本土化現(xiàn)象,樂隊組合也出現(xiàn)了胡樂器與中國本土的俗樂器相交融的現(xiàn)象。與胡旋舞不同,胡騰舞則以蹲騰跳躍,多以右手上揚、左手叉腰,挺拔昂揚的舞姿展現(xiàn)。它以獨舞為主,初入中原伴奏樂隊較小,至唐代,樂隊規(guī)模逐漸擴大,樂隊編制趨于完善,俗樂器的使用比例逐步遞增。在此胡、俗樂融合的過程中,迎來了唐代胡騰舞的發(fā)展高峰。 胡旋舞與胡騰舞在唐教坊與梨園的俗樂中被編入健舞。健舞為與軟舞相對的古代樂舞,其風格剛健有力,具有北方騎馬民族特征。胡旋舞和胡騰舞的伴奏樂器,從簡單的胡樂器到傳入中原后逐漸融入我國俗樂器,其發(fā)展過程展示出唐代對于外來民族文化的包容、接受并與之融合從而使其發(fā)展的時代特征,因而使兩支樂舞在隋唐時期占居了重要的藝術(shù)地位。可見唐代是一個兼收并蓄、廣攬博納的包容時期。胡旋舞和胡騰舞傳入中原,豐富和發(fā)展了我國隋唐時期的樂舞,對中原文化的豐富有著積極深刻的意義。 注釋: [1][宋]歐陽修:《新唐書·志第二十五》,中華書局,1975,第921頁。 [2][唐]杜佑:《通典》卷一四六,中華書局,1984,第763頁。 [3]古西域國名。康居國在大宛西北可兩千里,與栗戈、伊列鄰接。隋唐時又稱康國。 [4]參見《新唐書》列傳第146西域下,中華書局,1975,第6243-6266頁。 [5]載《全唐詩》卷419,中華書局,1960年第一版,2017年第13次印刷,第4618頁。 [6]載《全唐詩》卷426,同[5],第4692-4693頁。 [7]《新唐書》“西域”下卷221,中華書局,1975,第6243-6266頁。 [8]參見《北史》卷14、《隋書》卷14,“音樂”中。 [9][唐]白居易,載《全唐詩》卷426,同[5],第4693頁。 [10]參見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博物館,吳峰云:《寧夏鹽池唐墓發(fā)掘簡報》,載《文物》,1989年第9期,第52頁。 [11][宋]歐陽修:《新唐書·禮樂志》卷21,同[1],第6244-6255頁。 [12][唐]段安節(jié):《樂府雜錄》“俳優(yōu)”條,中華書局,1985,第21-22頁。 [13][后晉]劉昫等:《舊唐書·音樂志》卷二十九,中華書局,1975,第1070-1071頁。 [14]王克芬:《中國舞蹈史(隋、唐、五代部分)》,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1987,第11頁。 [15]程旭:《唐韻胡風——唐墓壁畫中的外來文化因素及其反映的民族關系》,文物出版社,2016,第131頁。 [16][清]彭定求等:《全唐詩》卷468,中華書局1960年第一版,2017年第13次印刷,第5323-5324頁。 [17][清]彭定求等:《全唐詩》卷284同,第3238頁。 [18][唐]杜佑:《通典》卷一九三“邊防九”。 [19]中國音樂文物大系總編輯部:《中國音樂文物大系》(陜西卷),大象出版社,2000。 [20]具體樂器組合參見高德祥:《敦煌古代樂舞》,人民音樂出版社,2008,第91頁。 [21]該鎏金胡騰舞俑現(xiàn)藏于甘肅省山丹縣博物館。 [22][唐]魏征等:《隋書》卷14“音樂中”,中華書局,1973,第331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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