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金瓶梅》札記004

初心部落 2025-08-28 發布于北京

展開全文

我是如此深切地遙想著那條璀璨千年的河……

“說時遲，那時快，把刀子去婦人白馥馥心窩內只一剜，剜了個血窟嚨，那鮮血就邈出來。那婦人就星眸光閃，兩只腳只顧登踏。武松口噙著刀子，雙手去斡開他胸脯，撲忔的一聲，把心肝五臟生扯下來，血瀝瀝供養在靈前，后方一刀割下頭來，血流滿地。迎兒小女在旁看見，唬的只掩了臉。武松這漢子端的好狠也！”

上文摘抄自《金瓶梅詞話》第八十七回：王婆子貪財受報，武都頭殺嫂祭兄。

一段任誰讀了都會毛骨悚然的文字，像極了攤販殺魚。

且看那殺魚的漢子，直直地拿手將一尾相中的游魚從池中抓撈出來、猛地往地上一摔，待它蹦不動時只手卡住其頸、按死在砧板上，用刀背猛擊其頭部、手腕順勢一翻，還在抽搐中來不及死去的魚就被平躺在板子上了，緊接著，便是刀腹利落刮鱗、刀尖快速開膛、蠻力生生扯出五肺六腑及鮮赤的腮，旋又用空出來的手抄瓢舀水胡亂沖洗一番，一串果敢手段下來不過三幾分鐘，原本活蹦亂跳的魚就被收拾利落，被人拎走單等入釜下鍋。

能如此痛快殺魚的攤販，自然是結果過成千上萬條活魚性命的老手。

而武二在返回清河縣紫石街弒嫂殺王婆之前，也早已背著少則十數二十、多則數十上百的人命，他們是西門慶的朋友李外傳、押送他二度充軍的兩位公門中人、張都監一家老少與蔣門神全家。

將武二弒嫂與攤販殺魚放在一起，也不突兀。想那金蓮自賣入王招宣府的那一刻起到命喪武大靈堂，匆匆三十二個春秋不也一直在別人的砧板上茍且過活么，攤上怕老婆的張大戶、形容猥衰的武大自不必說，縱使遇上“潘驢鄧曉閑“的西門慶，又真正睡過幾個安穩覺呢？

世上有許多可恨之人，亦有許多可憐之人，故而就有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便宜話。

但金蓮是可以反過來說的：有許多地方足可令人惱恨的金蓮，也委實有她難于對人言說的可憐可哀之處，除了春梅，有誰真正疼惜過她呢？

以此視角反照（打死過大蟲的英雄）武二在親嫂子面前自始至終的所謂正義，也就理解笑笑生寫下那句“武松這漢子端的好狠也”時是何等的摧心裂目。

【外一則】：“初嫁由爹娘，后嫁由自己，古來叔嫂不通問”。王婆在潘六西門的驚慌失措中說的這句話，從倫理上斷了武二出手干預的可能。問題是武二為什么要以騙婚的方式為兄復仇？直接宰了那淫婦不是更符合武二綠林好漢的形象嗎。從武二弒嫂前后的一系列具體行為來看，我對他的殺人動機抱有深刻的懷疑。所謂的為兄復仇只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幌子，更本質的動機可能源自某種類似于俄狄浦斯情結的心理隱疾，是戀母情結受到挫敗后惱羞成怒的極端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