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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力馬扎羅威士忌路線的第六天，計劃是Barafu（4673米）→ Uhuru Peak（5895米） → Mweka（3068米）。 行走距離：約17公里； 時間：登頂6-8小時，下撤6-8小時 海拔情況：登頂上升1222米，下撤下降2827米 上山前我聽過一個傳言：乞力馬扎羅雖然高，但是難度不大，是個人都能爬。 前五天我覺得勉勉強強吧！第六天，那真不是人爬的。 上一篇我那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從午夜開始爬到哭，天都已經蒙蒙亮了，還沒登頂呢。靠著精神雞湯+巧克力續命，我們終于爬到了一個里程碑：Stella Point（海拔：5756 米）。 到達 Stella Point 意味著你已經抵達山頂邊緣，剩下到頂峰 Uhuru Peak（5895米）就是沿著山脊走一段相對平緩的路（大概一小時）。 好處是，平緩。壞處是，我們會更長時間地在一個更高的海拔移動。直接結果是，高反襲來，過了這個點大概5分鐘，我奔騰的胃終于舉手投降，鍋蓋被高壓掀了，直接吐在路邊。 這個時候的人口密度反而比前面爬的時候都要高，估計主要是天亮、路平，一眼能看出去好遠。但大家此時都已經非常僵尸了，連旅行團的領隊都歡快不起來，大家都麻木地向前移動，像我這種吐在路邊的場景并不會引起任何人的駐足停留。 我們的四人小分隊短暫地停留了下，Gladstone給我拍背、遞水：“不要緊，高反吐了很正常。我們已經很近了，吐第一次可以繼續爬的，你是不是吐完還感覺好些了？吐第二次都沒問題，如果你吐第三次了我就背你下去，只要足夠快地下到低海拔，就沒事。” 我這時候有多清醒呢？我覺得Gladstone說什么都是對的，他這么一說，哎我確實吐完就神清氣爽了。  此時周邊的環境就像白毛女一樣冤屈，風大的時候雪粒子打在臉上都疼。走吧走吧，走起來總比待著強。 最后一段路其實蠻乏味的，頂峰到得很快。 這就到了？？就這？？ 夜爬還有一個噱頭是，我們爬到頂上看日出。但，不是每一天都能看到日出的。 我們登頂的瞬間，大霧大風大雪層層疊疊中，頂峰的牌坊在那不起眼地立著，對比Kili的宏大，感覺就是這山的鼻尖上長了一顆小黑痣，無傷大雅的那種。 云層很厚，亮是亮的，理智上我知道太陽就在這云后面，但我還沒有自我欺騙到認為這就是美麗日出的地步。 圖啥呢？不睡不吃爬了6小時，不，我已經爬了6天了就是為了看個這？ 這和去長白山沒有看到天池只能看到大霧的創傷程度完全不一樣啊……這屬于嚴重的付出和收獲不成正比！ 我倉促地流下了兩滴激動而悔恨的淚水。 因為保護神Gladstone已經開始趕進度了，組織我們拍照留念，一心一意帶著我極速下撤。 顧不上整理儀容儀表，畢竟手機掏出來沒幾分鐘也是冷到要自動關機，人在牌坊在就行了。  （下山后才顧上看照片，我的“巨頭”上落著白雪、竟然凍到翹起了一撮。發了朋友圈紀念我的英勇事跡，朋友評價：“真是沒認出你來。”） 下山的記憶其實是很模糊的，我記得Gladstone攙了我一路。眼前的白茫茫、霧蒙蒙，隨著下撤像是終于對上了焦，逐漸清晰起來。路上的人又變得稀少了，在長長的陡坡上像是一張隨機分布的散點圖。 我記得我開始頭痛，Gladstone開始跟我講故事分散注意力。他和他妻子的愛情故事頗為曲折，因為他是基督教而他妻子是伊斯蘭教，一個沖破教義的真愛叛逆史被他講得輕描淡寫。“我們的策略就是，她騙她的家人說，你再逼我我就脫教了！我也這么騙我的家人，然后就這么唬了十幾年，我還是基督教，她還是伊斯蘭教，并不耽誤什么事嘛。” 他們有兩兒一女，兒子是怎么看都不順眼的倆渾小子，小女兒是心尖尖的掌上明珠。“我們家其實我老婆是話事人，她說我太容易心軟了。我的心再軟也沒有她的睡袍軟！我跟你講我最喜歡開的玩笑，哈哈哈哈，我有時會穿上我老婆的睡袍，戴上她的假發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然后我的小女兒跑進來，依偎在我的懷中以為我是她的媽媽，一抬頭看到我之后她就號啕大哭，大聲喊著，爸爸爸爸，你快變回來！” 笑聲是天然又有效的止痛劑。生活有很多種痛，既有像生活在坦桑尼亞被貧窮所迫的痛，也有像我這種誤跑上Kili自找的痛。在奇妙的緣分下，我們的痛相遇了，我們一起付之一笑，決定不予理會。  本來按計劃當天是下撤到3000米的營地，我實在撤不動，協商后我們當天就休息在3700米的營地，把剩余的工作量加到第七天。 身體真是又慫又勇的神奇機制。一下到3700米、植被肉眼可見地豐茂起來，我的頭痛立馬就沒有了。倒頭怒睡10個小時后，我又精神抖擻地覺得下山是小菜一碟了。 加上前一天欠的債，第七天我們走了將近15公里。 我是怎么走哭的呢？ 因為我穿的是徒步鞋，陡坡下山時大腳趾不停地頂到前面硬邦邦的鞋頭，隨著氣溫長高，我的大寬腳在鞋里也越走越擠。一個腳一共5個腳趾頭，大腳趾頂著痛，最邊上兩個小腳趾擠著痛，半數以上的生力軍出現戰損狀態。 此時沒有了高海拔哭泣會浪費體力的限制，我是越走越委屈，越走越委屈，可憐弱小的我呵！ Gladstone這時候已經不勸我別哭了，他說他有辦法，喊來另外一個向導，兩人手腕扣手腕地四只手交握著，我像小時候一樣坐在“爸爸媽媽”的小臂上，兩只手搭住他倆的肩膀，Gladstone高喊著“公主來咯！”全速前進了5 秒。 我的眼淚還沒顧得上擦，哈哈哈哈的笑聲也停不下來。 Gladstone望望我們身后的山，眼中露出溫柔的神色，“或許你們已記不得啦，我們見面的第一天我就說，這一定是會讓你們難忘的旅程，因為有很多時候，你又想哭，但又想笑，簡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一瘸一拐地走完了全程，拿到了登頂的證書，回到了文明世界。 回想起來，在第六天的時候我產生過很多次質疑和猶豫，我對登頂又沒有執念，風景也不怎么好，為什么要強撐著爬上去呢？ 當時多半是直覺跟著Gladstone走，他好像是比我自己更希望我登頂的人。 下山緩過勁兒來之后，我們聊起來，Gladstone說，“那么近了，那么辛苦了，如果你不登上去，你會遺憾的。” 到了離開Kili，甚至離開坦桑尼亞，又去了不同的地方，時間像腳趾頭上的淤青一點點消退了，我才慢慢咋巴出味道來。 我們經常想起Kili，我們經常談起Kili。 我是習慣了留有余力的人。講話不講滿，用力不用全。很多事情睜一眼閉一眼，難得糊涂…… Kili是我人生中難得的窮到極處。力竭了，緩5分鐘能緩過來的；看似不可為的山窮水盡時了，應對的招式也一點兒不花哨，左腳、右腳、左腳、右腳…… 我沒有搞清楚我的力量來源于何處，但是這力量卻驚人地源源不斷。好像打開了自己的新一面，好像面對著千難萬難也有了底氣： 我可是爬上過乞力馬扎羅頂峰的人，我不怕你喲！ 我是陳小起，剛剛結束我遲到的間隔年，游記系列穩定產出中。 干貨攻略請移步小某書：佛系環游世界的陳小起。 我喜歡觀察人，琢磨人，記錄人，“啊原來人會這樣”，“啊為什么人會那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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