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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雨
昨天午后的天，像被誰猛地潑了墨，原本還泛著淡藍的云層突然就沉了下來。我正對著電腦敲著字，窗外的光線忽然暗了半截，桌上的綠植影子被拉得老長，恍恍惚惚的，倒像是誰在玻璃上蒙了層灰布。
拿起手機翻天氣預報，那行"午后有雨"的小字蜷縮在角落，旁邊跟著個灰撲撲的云朵圖標，怎么看都不像要下傾盆大雨的樣子。我扯了扯窗簾，遠處的樓群已經浸在朦朧的水汽里，空氣悶得像口密不透風的玻璃罐，黏在皮膚上的汗珠子半天不肯落。"哪就真下了"，我嘀咕著抓起包，臨出門時瞥見門后的傘，猶豫了兩秒還是放下了——總覺得這樣的天，頂多飄幾滴毛毛雨。
樓道里的聲控燈隨著我的腳步亮起來，剛走到單元門口，一陣風"呼"地撞在臉上，帶著股潮濕的土腥味。抬頭看天，墨色的云正急匆匆地往一塊兒擠，像是趕集似的，把最后一點光亮都堵得嚴嚴實實。我剛邁出兩步，豆大的雨點"啪"地砸在胳膊上，帶著冰涼的觸感，緊接著就是第二滴、第三滴，眨眼間就連成了線。
"壞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轉身想跑回樓道，可已經來不及了。雨像是被誰捅破了的水缸，嘩地一下就傾了下來，又大又急，砸在地上濺起半尺高的水花。風也跟著起哄，卷著雨絲橫沖直撞，把路邊的梧桐葉打得噼啪作響，像是有無數只手在使勁搖晃樹枝。我趕緊用包護著頭，縮著脖子往地鐵站跑，可沒跑幾步，后背就濕了一大片，冰涼的雨水順著衣領往脖子里鉆，激得人一哆嗦。
路邊的行人都在慌慌張張地躲雨，穿西裝的大叔把公文包頂在頭上，裙擺飛揚的姑娘抱著胳膊在公交站臺下跺腳，還有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擠在報刊亭的屋檐下，嘻嘻哈哈地拍著彼此濕透的褲腳。我看見有人舉著傘往前走，可風實在太大了，傘面被吹得翻卷過來，像朵被揉皺的花，雨水順著傘骨往下淌，把那人的襯衫澆得透透的，貼在背上顯出肩胛骨的形狀。
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覺得腳下的鞋越來越沉，每走一步都能聽見"咕嘰"的水聲，襪子早就濕透了，黏在腳底板上，說不出的難受。上衣的料子吸了水，變得沉甸甸的，貼在胸前背后，風一吹就涼得刺骨，像是貼了層冰。頭發也濕了大半，水珠順著臉頰往下滴，鉆進衣領里，激得我打了個噴嚏。
好不容易跑到一處遮雨棚下，我靠著墻邊直喘氣，低頭一看，自己簡直狼狽到家了。褲腳卷著泥點，鞋邊沾著草屑，手背上還有被風吹來的雨絲打出來的紅印。旁邊有個阿姨看著我直樂，遞過來一包紙巾："這雨下得邪乎吧？我早上看天還好好的，特意沒帶傘，結果..."她搖搖頭，指著外面的雨幕，"你看那路，都成河了。"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可不是嘛。路面上積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洼，深的地方能沒過腳踝，淺的也能蓋住鞋底。一輛白色轎車從旁邊駛過，車輪碾過水洼，"嘩啦"一聲濺起老大一片水花，差點濺到一個騎自行車的大爺身上，大爺嚇得趕緊捏剎車，嘴里嘟囔著"這叫什么事啊"，車筐里的塑料袋還在滴水，不知道裝著的菜有沒有被泡壞。
雨還在下，噼里啪啦地打在遮雨棚上，像是在敲鼓。遠處的樹被風吹得東倒西歪，葉子上的水珠被甩得老遠?？諝饫餄M是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混雜著濕漉漉的柏油路面的氣息，倒有幾分清爽。只是這清爽對我來說實在太奢侈了，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像是無數只小蟲子在爬，又癢又難受。頭也開始隱隱作痛，昏沉沉的，我摸了摸額頭，好像有點燙。
"早知道這樣，出門時怎么也得把傘帶上。"我懊惱地想著，把包里的紙巾抽出來擦臉，卻越擦越濕——臉上的水珠擦干凈了，頭發上的水又滴了下來。旁邊的阿姨還在絮叨，說這雨就是這樣，來得快去得也快，去年這個時候也下過一場這么大的，把小區門口的花都淹了。
我聽著她說話，眼睛卻盯著雨幕發呆。雨絲密集得像張網，把天和地都連在了一起，遠處的樓房在雨里模模糊糊的，像是水墨畫。偶爾有閃電劃破云層，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緊接著就是"轟隆隆"的雷聲，震得遮雨棚都在顫。
又等了十來分鐘，雨勢總算小了點，從瓢潑大雨變成了蒙蒙細雨。我咬咬牙，拉了拉濕透的衣服，決定繼續往前走。腳踩在水洼里，冰涼的水順著鞋口往里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路邊有個小男孩正蹲在水洼邊玩水，媽媽在旁邊喊著"快回來，小心著涼"，他卻咯咯笑著，用樹枝撥弄著水面，激起一圈圈漣漪。
看著他那高興的樣子，我忽然覺得，這狼狽的雨天好像也沒那么難熬了。雖然濕了一身，可能還會生病，但這樣急驟的雨，這樣喧鬧的雨聲，這樣被雨水洗得發亮的世界，好像也挺難得的。就像生活里那些突如其來的意外，雖然讓人措手不及，卻也總能留下點特別的印記。
雨停了。太陽從云縫里鉆出來，在濕漉漉的地面上灑下金光，空氣里彌漫著雨后特有的清新。我站在玻璃門前，看著自己映在門上的影子——頭發亂糟糟的，衣服皺巴巴的，活像只落湯雞?？刹恢涝趺吹?，我忽然笑了出來。
也許下次出門，不管天氣預報怎么說，我都會記得帶上一把傘。但如果忘了帶，淋一場這樣的雨，好像也不算太壞。至少我知道了，原來這雨可以下得這么急，這么烈，像個脾氣火爆又熱情似的孩子，不管不顧地就來了，又不管不顧地走了，留下一地水洼和滿世界的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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