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關于《聚會》

      今天上午，不到10：00，父親給我打了個電話。我以為家里有啥重要事情，心里頭還一緊。結果是，天下雨，父親沒啥事兒，在家里坐著休息看我昨天寫的文章。父親跟我說：“夜兒個（我們這里的方言，就是昨天的意思）寫的《聚會》還寫得好，看的人肯定多。以后像這樣的文章就多寫些子。”

      父親在我們跟前的印象是，一輩子不會夸人，光會訓導人。弄得我們現在干啥事情，首先得要考慮到他。就比如我寫文章，心里第一個得先想著父親看到了會是個啥評價。這是個壓力，也是個動力。壓力就是要我寫的時候要負點責任，不能胡吹八打；動力就是要堅持不停地寫。

      我寫公眾號也九年多了，原創文章到昨天剛好1920篇。而父親能給出個“寫的好”三個字的，除了去年寫的《大姐》《后媽》，就是昨天寫的《聚會》。可見，父親對我的文章的要求標準得有多么嚴格。其實，剛好我自己也覺得這三篇小說比較滿意，寫得也都特別順暢，都是一氣呵成的。所以說，寫文章就跟栽果種瓜一樣，瓜熟蒂落。

      父親今天的話，其實我還讀出來了第二層意思：沒來頭，沒質量的東西，還是盡量少寫。看看，這就是批評，這就是要求，這也是指導。

      《聚會》其實是老葉的小說，他最近在嘗試寫短篇小說。他其實是個寫長篇的，我羨慕得不得了，我也嘗試著寫，但是弄不到一塊兒，跟編席一樣，整著整著就散架子了。真的，耍蚯蚓的就只能耍蚯蚓，玩蟒的人家就是能玩蟒。我個耍蚯蚓的羨慕他，他卻說學我寫短篇小說。《聚會》就是他這幾天天氣熱，坐澇河河道上下涼寫的。他前天晚上發給了我，讓我先看看。

      小說寫的是他自己的故事，也就是我小說里的“老田”。我當時把他的小說讀了后，忽然有了一股子沖動：“能不能用老葉的素材，從他小說里李文化（即師長）那個角度來寫一下呢？”

     寫東西，如果說我要提醒朋友的一句話，那就是一定要珍惜靈光一現的靈感。真的，過去了就可能永遠過去了，你再咋樣努力都找不回來了。

      既然有了這個想法，那就動手寫吧。我是7：20左右，剛剛吃罷晚飯，坐客廳沙發上看老的小說《聚會》的，他同時還發了個《納涼》。本來，按照往常的習慣，我要下樓去散步，順便帶上貓糧，給在小區南邊那里等候著我的小貓母子倆送吃的。有了寫同題小說《聚會》的打算了，我就叫愛人下去替我代勞，“你把貓糧帶上，我就不下去了。”

     我是7：30左右開始動筆寫的，到9：00就編輯完成了。因為素材是現成的，老葉寫得很成熟了，我不過換到他的對面來寫，等于擰了個角度。

      我沒當過兵，不會寫軍旅題材的東西。盡管讀了很多軍旅題材的小說，比如劉震云的《塔鋪》《新兵連》，莫言的《紅高粱》，閻連科的軍旅題材小說，但是閱讀是閱讀，寫作是寫作，兩回事兒。這就像你是個能吃的大吃貨，你未必能像人家大廚一樣舞刀弄槍地做出一桌佳肴美味來一樣。

     好在，我跟老葉經常交流，對他比較熟悉，所以寫起來也不是多么大費周章。

老葉是六八年的兵，他們是空軍，在江西服的役。他是修飛機的，在機械保障組。像我這個年齡的，都上高中了，路上跑個笨重的拖拉機，都眼巴巴的看好長時間。我們讀高中的時候是在戶縣二中，西寶公路從前面過。課外活動的時候出去溜達，要是看到個解放牌汽車跑過，大家都跟后邊攆好長一截子，有的都攆到呂家堡那個橋頭了。干嘛呢？就是為了聞那個尾氣。媽的，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自己傻得要死。——如今戴口罩都鼻子喉嚨不舒服。

提到部隊上的事情，老葉就來精神。他在部隊上當了八年兵，干的是修理飛機的洋火事情。這是個絕絕對對的技術活兒，你以為是修自行車摩托車汽車哩？每一架飛機，起飛前都是經過他們嚴格檢修過的，才能放行。他說他們修飛機的時候，最怕的就是多一件東西或者少一件東西；特別是少一件東西，一個碎螺絲釘，那就麻煩了，你得摳著每一寸地面，抹布，細細尋找。有時候，都得把廢油桶子里一一拿手捏摸一遍，直到把東西找到，還有報告上邊。

      老葉家離我們不遠，不到十里路，隔條甘峪河。我們這里的人，用外邊的人說，就是太瓜老實，干啥事情不會日鬼掏炭挖窟窿。但是，弄啥就絕對弄得扎扎實實。老葉就是因為技術過硬，才在他們那里當了組長的。組長那得自己很厲害，啥嘛噠一聽就能聽出來。而且，還要擔重大責任的。

      那個年代，他們當到七年的時候，部隊上就安排復員的事情了。可是，因為他們特殊，技術上部隊上實在離不開，就給了個機會，剛開始施行的志愿兵政策，給了傾斜。

     正如小說里寫的，首長來給他談了。可是，農村出身的人，都有個貪家的臭毛病。人在外頭當兵，老拽扯著家里頭。老葉家里情況比較特殊，他們葉家弟兄十三個，——其中一個跟我高中一個班同學。家里負擔很重，父母成天在地里刨騰，日子都緊緊張張的。老葉在家里是老大，他不牽掛家里，都由不得他。

     老葉其實上是個很多才多藝的人。他在部隊上的時候，唱歌演小品，都是出了名的。曾經代表自己連隊在軍區文藝匯演上拿過獎。我也喜歡唱歌，還向他請教唱歌發聲以及調節氣息的技巧呢。

      實際上，他當時有一萬個機會可以留連隊的。小說里寫到的志愿兵那個，只是一個。作為文藝兵，他當時連部也要抽到的。

      遺憾的是，正如小說里面寫到的，就是因為家里的那個情況，把他拴住了。他要是留在部隊，家里立馬就散伙了，塌火了。是個男人，恐怕都不可能這樣吧？

      這么著，老葉就給部隊打了申請，專業了。他們那一年，剛好有個復員軍人安置政策，是民政局負責的。他被分到了銅川一個大型國有企業。七八十年代的國有企業，那真是香餑餑子呢。

     人家給他開了介紹信，他當時立刻去報到，也好了。可是，民政局那個熟人，給說了，說他家里負擔重，可以先把地里的活弄完，安頓好家里，去報到都可以。沒有想到，就是在那個時間里，家里出了變故，又把他給拖拽住了。等到他能抽出身子，去銅川報到，過了大半年了，人家年底截止了。

     老葉跟所以部隊上待過的人一樣，鋼直，也沒想尋人彌補，就安心待農村家里了。

     他八九十年代開過摩托車修理店，最近十多年務葡萄，空閑時間還出門演出——文藝下鄉演小品。就是在這個百忙之中，他還喜歡寫長篇小說。我跟他，就是他的三十萬字的長篇小說《人皮難背》（暫定名）結識的。在這么多文學愛好者里面，我跟他交流的很多。我喜歡他脾氣直，說我的好和不好都不掖著藏著；我給他提建議也不隱晦。就像他的那個長篇小說，我就結合陳忠實的《白鹿原》，建議他向前引導一下子，把“農民工”這個詞兒拉進來，讓他的小說跨度大一點。因為，《白鹿原》就是既寫了封建清政府帝制的倒塌，到民國，到解放前，還延伸到了土地合作制。

     你看，正是因為對老葉很熟悉，所以讀他的小說《聚會》的時候，我很有感受，體會也深。他以自己的角度寫自己參加戰友聚會時候的很多很復雜的感受，我能讀出來。所以，我才決定從跟他接觸的那個后來轉志愿兵，從師長上退下來的李文化的角度來寫。

     我九點鐘寫好了，才給他打了電話，說了跟他寫“同題小說”的事情。剛開始動筆的時候，我還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完成，所以沒敢張聲。

     我把自己的先發了出來，可能搶了他的題材，但也是逼他趕快把他的充實豐富一下，盡快完成任務。“當兵的人，不能馬虎！”

      我跟老葉突然這么搞一下子，其實也是互相督促的，鬧著玩的。就像八十年代，張賢亮，陸文夫，叢維熙等等好幾個作家，聯手搞了個同題小說，他們的小說名字都叫《臨街的窗》。各人的角度不一樣，都非常精彩。

     我這么貿貿然把自己和老葉擺案板上，估計是得有一片子亂刀要砍亂磚要砸了。

      ——這就是小說《聚會》寫作的前前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