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中國古代天文學漫談

中國古代天文學漫談

在世界天文學領域，至今保持著兩種不同的天文星座體系。一個是目前占據主導地位的西方（起源于古希臘）星座體系；另一個就是傳承了幾千年而已經融入中華文化基因中的中國星官體系。雖然在當下，后者沒有前者那么被人高看，但是我堅定地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中國古代星官體系的歷史價值和現實意義將在世界天文學史上閃耀出超新星爆發般的光芒，輝映并震撼世界。因此，廣泛宣傳紹介中國古代古代天文學，讓更多人了解中國古代星官體系，是一件緊迫而十分有意義的事情。下面我們就來聊聊這個話題。

一、中國古代的“天文”概念

對于“天文”這個概念的理解，各個國家和各個時代也不盡相同。就中國古代而言，按照《易·賁（bi）卦·彖傳》中說：“剛柔交錯，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古人認為天剛地柔、日剛月柔、陽剛陰柔。太陽的東升西落，月亮的陰晴圓缺，七曜的朔望盈縮、凌犯見伏、遲速留守等運動變化，都屬于剛柔交錯，都歸屬于“天文”范疇。之所以要觀測天象的運動變化主要是為了及時掌握時令季節和人事社會的動態變化，從而采取相應的措施辦法予以應對。

這就是中國古人對“天文”的理解和定義。

二、中國古代天文學的地位

（一）皇（王）權的象征

在古代，天文學的地位十分顯崇。首先，“歷法”權為帝王所掌控獨享。據《史記.歷書》記載：“（帝堯）年耆禪舜，申戒文祖，云'天之歷數在爾躬’。舜亦以命禹。”也就是說，帝堯在禪位給虞舜的時候，曾嚴肅地告誡虞舜，掌握天道、制定歷法的重任，你要牢牢抓在手中，親自扛起來。帝舜禪位給禹的時候也作了同樣的要求。這表明在當時，“歷法權”就是“王權”的重要體現。所以歷朝歷代的受命帝王只要有條件的都要頒布本朝的歷法，以示自己是“天命所歸”，“皇朝正統”。其次、天文機構和天文信息由皇家壟斷。天文機構由朝廷設置，天文官員由朝廷任免，天象觀測信息屬朝廷重大機密，嚴禁民間傳播、研習和議論。

（二）朝堂政事的預警鐘

《史記.宋微子世家》記載：“（宋景公）三十七年，熒惑守心，景公憂之”。意思是說在宋景公三十七年的時候，火星走到心宿二（古代又叫“大火”星）就停在那里好幾天都不走了，宋景公非常緊張擔憂。宋景公為什么要“憂之”呢？這就要從古人對天象的認識說起。

中國先民認為，天象人事是一個有機統一體，天象變化必然導致人事變化，故《易.系辭上》中有“天垂象，見吉兇，圣人象之”之說。即是說天上出現的星象預示著人間的吉兇，賢君圣主就要根據天象的提示采取相應的措施。

如《史記.天官書》中認為：“三能色齊，君臣和；不齊，為乖戾。輔星明近，輔臣親強；斥小，疏弱”。“心為明堂，大星天王，前后星子屬。不欲直，直則天王失計。”“附耳搖動，有讒亂臣在側”。“禮、德、義、殺、刑盡失，而填星乃為之動搖。”“歲星所在，五谷逢昌。其對為沖，歲乃有殃”等等。

是故，歷朝歷代的帝王將相、文人墨士非常重視天象觀測和研究。你們看《三國演義》，諸葛亮為什么動不動就要“夜觀乾像”？那就是為了及時掌握天心人意，以便采取應對措施。所以在103回中有“ 是夜，孔明扶病出帳，仰觀天文，十分驚慌；入帳謂姜維曰：“吾命在旦夕矣！”維曰：“丞相何出此言？”孔明曰：“吾見三臺星中，客星倍明，主星幽隱，相輔列曜，其光昏暗：天象如此，吾命可知！”。

（三）賢能者的代名詞

《易·系辭》中講：“仰以觀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意思是因為你觀察了天道、研究了地利，所以你能夠弄明白一切看得見看不見的道理緣由。所以在中國傳統文化發展歷程中，天文與人文始終是息息相通、緊密關聯、共生共榮的，離開了天文無從完整準確理解人文。所以“觀天察地”成了人們認識事物的必要途徑和手段。漸漸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自然也就成了學識淵博、賢能者的代名詞。

早在唐代《伍子胥變文》中就有“吳國賢臣伍子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經武律，以立其身”的評價。《三國演義》中也有諸葛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曉人和，明陰陽，懂八卦，曉奇門，知遁甲，...，自比管仲樂毅之賢”的介紹。

所以，在中國古代凡是稱得上文人名士的，莫不熟知天文學。如姜子牙、周公旦、司馬遷、張衡、張華、李淳風、沈括、劉伯溫等等，還有許多文學大家如：建安七子、竹林七賢、唐宋八大家等等。

三、中國古代天文學的主要任務

四、中國古代天文學的主要內容

（一）以北天極為中心的三垣二十八宿恒星體系。

在中國古代天文星官體系中，共包括五個層面：

一是以北天極（極星）為核心、統帥的天庭帝國之心；

二是北天極周圍的“紫薇垣”——也稱“中垣”或“中宮”。是北天極附近北緯50度—90度范圍內的一塊圓形天區，大體相當于拱極星區。是天皇大帝及其后宮的居所，相當于北京紫禁城；

三是居于紫薇垣與二十八宿之間的“太微垣”與“天市垣”。其中，太微垣位于紫微垣之下的東北方，在北斗之南，軫宿和翼宿之北。約分布在北緯0度—60度、9—13時區的天區范圍內，以五帝座為中樞，是三垣的上垣，是天皇大帝及其大臣辦公的地方，相當于北京的“中南海”。而天市垣是三垣的下垣，位于紫微垣之下的西南方向，在房宿和心宿東北。它以帝座為中樞，成屏藩之狀，是天上的市集和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猶如北京前門外的大柵欄；

四是沿太陽視運動軌道（黃道）環形布置的二十八星宿。二十八宿又被按照四象：東宮蒼龍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北宮玄武七宿（斗牛女虛危室壁）、西宮白虎七宿（奎婁胃昴畢觜參）、南宮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張翼軫）進行了方位分配；

五是日月五星以及彗孛流隕、妖客景奇、虹霓云氣等屬于在這個恒星體系中往來穿梭的運動性天體。

這個星官體系幾乎囊括了古代在中國黃河流域能夠憑肉眼觀測到的全部天體。按《步天歌》的描述，這個星官體系總共包括31個天區（3垣+28宿）283個星官1464顆恒星。

（二）以“入宿度、去極度”為參照的天文坐標體系

中國古人為了便于標注各類天體在天空中各時段的具體位置，共采取了三個步驟：

一是確立二十八宿分區。古人把天球赤道帶和黃道帶附近的星官按照四象二十八宿進行了分區安置和范圍劃定。這樣就可以標記出每一個天體在某一時刻處在哪一宿（星區）中。但是因為二十八宿中的每一宿都占據了天空一定跨度，最小的有1—2度，大的有33度，如果我們只知道天體處在哪一宿，還是難于找到。

二是采用了“入宿度”。為了解決單憑二十八宿劃分還不能精準定位的問題，古人又在二十八宿的每一宿中分別選擇一顆具有代表性的恒星——古人稱作距星；然后測量天體和這一宿距星之間的赤經差，古人把這個差值叫做入宿度。例如說“歲星入牽牛三度”，就是說，木星處在牛宿中，且距離牛宿距星赤經為三度，這就好找多了。同時，古人還把這宿的距星到下宿距星之間的赤經稱為星宿距度。

三是使用了“去極度”。由于“入宿度”只能確定天體在某一時刻所在的赤經或黃經位置，但由于很多星宿南北跨度很大，如北方七宿中的“室宿”，其所占天區的南北緯度在-60度—+60度之間，單靠一個赤經位置（入宿度）還是不好找。于是古人又使用了“去極度”，它表示的是該天體距北天極的距離，也就是現代天文學中赤緯的余角。先找到二十八宿然后再利用“入宿度、去極度”，古人就可以輕松找到天體。這就是中國古代天文學中廣泛使用的天球坐標系。

（三）“天地人”一體的星象分野體系

中國古人認為，“天上地下”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天上星必定對應地上國、人間事。天上出現異象，地上必然發生異常。看到某個天區出現異象就可以根據分野體系推斷出哪個地區會發生異常。如《左傳.昭公十年》記載：“春王正月，有星出于婺女，鄭裨灶言于子產曰，七月戊子，晉君將死。”裨灶是怎么得來的這么個結論？就是根據分野學說推導出來的。所以《滕王閣序》中會出現“星分翼軫”之說，這就是中國星象分野學說的延續和傳承。

但由于歷朝歷代國家疆域和州郡的管轄范圍的不斷變化，所以這個星宿分野也不完全相同。

如《淮南子.天文訓》為：角、亢，鄭；氐、房、心，宋；尾、箕，燕；斗、牽牛，越；須女，吳；虛、危，齊；營室、東壁，衛；奎、婁，魯；胃、昂、畢，魏；觜巂、參，趙；東井、輿鬼，秦；柳、七星、張，周；翼、軫，楚。而在《史記.天官書》和《晉書.天文志》等書中記載又有許多不相同。

五、中國天文學的幾大特點

（一）起源早，歷史悠久，世界少有。

首先，河南濮陽西水坡大墓中的天象體系比埃及金字塔（約前2700）早2000多年。其次，中國有世界上最早的天文觀象臺——陶寺觀象臺比西方最早的天文臺早500余年。其三，《竹書紀年》中，有世界上最早的異常天象記載。從前2104年的“景星見于翼”、前1948年的“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前1580年的“五星錯行，星隕如雨”、前1561年的“三日并出”、前968年的“夏四月，恒星不見”、前963年的“春，有星孛于紫微。天大曀，雉兔皆震”、前895年的“天再旦于鄭”等，任何一項都可以碾壓其他世界天文記錄。

（二）星官名稱簡潔明了，易懂易記易傳承。

三國之前，中國一直流傳甘、石、巫三家星官，他們的星官稱謂和指代有同有異，無統一標準。到了三國時期，吳國太史令陳卓將這三家星官匯總到一起，將全天分成 283 個星官并進行了命名。這些星官名稱就像一個中國古代社會的縮影。有帝王將相如：帝、三公、九卿、諸侯、將、相、輔弼等；有普通百姓及他們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工具、養殖的家畜，如：老人、織女、子、孫、農丈人，斗、箕、杵、臼、雞、狗、鱉、牛等；有皇族和為皇族服務的人員，如：太子、庶子、后妃、女史、柱史等；有帝國的市場體系，如市樓、侯星、車肆、屠肆、列肆、斛、帛度等等。這些名稱使人耳熟能詳，特別親切，容易理解和接受。

同時，中國古人為了讓天文知識一代代便捷傳承下去，人們通過長期的實踐摸索，總結出了一部系統完整、簡便易記的天文著作——《步天歌》。該書采用“句中有圖、言下見象”，一宿一圖、一星一歌訣的方式撰寫，讀起來朗朗上口，極易掌握。正如宋人鄭樵所說：“時素秋無月、清天如水，長頌一句，凝目一星，不三數日，滿天星斗盡在胸中矣。”這是天文知識傳播史上的創舉。

（三）天文觀測從未間斷，記錄詳實完整，史料浩瀚豐富。

中國自古以來就非常重視天文觀測資料的匯集整理，無論是《書經》《左傳》《詩經》《竹書紀年》等先秦文獻，亦或是《史記》《漢書》以及后來各朝各代的《國史》《通史》，都記載了大量的天文事件。可以說，在中國自有人文歷史記載以來天象記錄就沒有中斷過，別國有的記載我們有，別國沒有的記載我們也有。

比如：“天關客星”(現編號為:SN1054)又稱“蟹狀星云”（編號M1 ，NGC1952或金牛座 A）是超新星爆發形成的猜想，就是通過《宋史》記載而求證出來的。

我曾做過一次粗略的統計，在《二十五史》及《竹書紀年》《左傳》等二十九部史料中，共記錄了日食915(全34)次；月食404(全52)次；慧孛客妖637次。還有諸如：多日并出、星晝見、夜恒星不見、漢不見天、天再旦、星入月、月生芒如齒、日中有黑子如人、日中見北斗、有星狀如人、日隕于地又三日西出而東行等奇妙天象信息上百條。這些豐富的天文史料對于開展天體運動軌跡歷史變遷的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