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打禾記

打禾記

文/饒蘇

2025年8月24日，是我的生日，暑氣未消。晨光斜照時，我在心里默念：“去禾田里打谷子！當是給自己慶生。”我和華哥約定，決定走進姐夫田園，來一次稻谷收割行動。還有什么比烈日下的勞作更令人期待呢？畢竟，汗水里的生日，才是最鮮活的儀式。

禾田在姐夫家西頭，橫過一口天底下最好的山泉井，再走200米就到了。兩分地的糯米中稻已被勤勞姐夫、姐姐還有帥氣的華哥于前一天放倒。我走近禾田，看到業已萎成土黃的禾穗心里一個“憾”，這金燦燦的稻禾數月烈日煮烤不見凋蔫，沒想到休息一陣便金顏失色了。華哥一掄扳手，小柴油機便“突突”吐著黑煙，滾桶便發狂地翻滾他的腰姿，似等不及稻穗的親吻。

我學著新農工的樣子，穿襪套、卷褲腿，時不時用衣袖抹抹額上的汗水。剛扎緊稻穗送入滾桶，沒想到差一點連人帶入打禾桶，看來數年不練，手都全生了，農民孩子強壯基因不見了，全長了虛弱的草包肉。我繼續握緊稻穗，心想：“決不能讓姐夫、華哥特別外甥小春看笑話，否則我這個草包舅舅真成了他眼中的草包了！

打谷機是吃稻穗的怪獸。華哥一不留神，“咔嚓！”柴油機耍賴了，工作一會便擺濫了，“突突”二下便偃旗息鼓了。“怎么啦？”姐夫焦急地看過來。原來華哥的一松手全把稻穗堵住了滾桶，這個打小進入東北的大小伙早已忘記了打禾的決竅。皮帶帶不動滾桶，只能讓它奮力奔跑的吃油小家伙給停下來，自己順便歇個腰。

“累不累？”姐夫抹著汗問。我點頭，卻瞥見他腳邊一株遺落的稻穗——比我的手腕還粗。“二十年前雜交稻還沒這么結實呢。”姐夫突然說，“現在打一畝田，頂過去三畝。”打谷機突然卡殼，華哥伸手進去檢修，修好后不敢再站臺成為打谷手，生怕再犯勞動錯誤，讓老弟看笑話，他便主動當起了遞禾手。

?夕陽給禾茬鍍上銅邊時，我癱倒在田埂。爾后扎起來稻草，偶爾把把谷粒灑在掌心：“瞧，這可是賜給咱生日的小金寶啊。”華哥手機丟在草跺上，我順手一翻，他拍的打禾圖和著悅耳的不知名曲，我仿佛看到一群白鷺，翅膀掠過收割后的赭色稻田，正飛向湛藍的高天。

歸途上，小春連幫我這個小舅推獨輪，他這大城市的老板依然保持虛竹本色，難怪妻賢兒聰，正念了“積善之家，必有余慶”。

“好井，好水！”這清麗的泉水怕是我五百年未見了，于是洗了一把臉，再品了一口水，那個涼啊甜啊讓我不忍再啜第二口。于是脫掉上衣，露出古銅色的身軀，借圣泉洗禮，興許又會返銅還白，年輕八百歲。

姐夫、華哥肩上打禾機的剪影漸沉暮色，像極了父親年輕時在田地里揮舞鐮鋤的輪廓。原來生日的禮物不只是蛋糕與蠟燭，更是土地一遍遍教給我的，關于生長與饋贈的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