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第一次燒過渭水時，顧完把最后一顆信號彈塞進蘇顏掌心。
“如果今夜我回不來，就把天空點亮，讓我知道你在。”
蘇顏攥緊那枚冰冷的金屬，像攥住一顆不肯墜落的星。她抬頭，銀河橫過廢墟，碎瓦與殘鐵在星輝下泛著暗藍。“顧完，”她喊他的全名，“你若死了，我的名字也會熄滅。”他沒有回頭，背影被炮火剪成一道鋒利的剪影，那是他們最后一次在地面相見。
顧完被編入“完”字營，代號“顧七”。蘇顏留在后方醫院，帳篷外掛著一只用炮彈殼改成的風鈴。每當夜巡的機群掠過，風鈴就發出空洞的顫音，像誰在黑暗里輕輕喊她的名字。她給每一具無名遺體系上紅繩，繩結里編進自己的一縷發。她想：也許其中某根發絲會飄到顧完的指縫，替她說一句——“我還在。”
第三年冬天，戰線逼近舊都。顧完所在的連隊受命炸毀最后一座跨河鐵橋一切安放完畢，他卻把引爆器捏在手里遲遲不肯按下。河對岸的探照燈掃過來，他看見橋欄上刻著歪歪扭扭的兩個字：蘇顏。那是他們私奔時一起刻下的，刀口還留著當年的月光。顧完笑了把一切改成信號焰火。他點燃引線，火光像一條逆流而上的星河，在夜空里拼出一句無聲的告白：“蘇顏，等光落在你睫毛上，就抬頭。”
蘇顏真的看見了。那一刻，她正在給傷員縫合腹部，手里的針一抖，穿破了指尖。血珠落下，像一顆小小的紅色星。她跑到廢墟最高處，舉起顧完當年給她的信號彈，拔掉保險。尖銳的嘯聲劃破夜空，銀白色光雨在云端炸開，與河對岸的焰火遙遙相對。兩道光芒在黑暗中相遇，像兩枚失散多年的半圓，終于拼成完整的“完顏”。戰場忽然安靜，連炮聲都退得很遠，所有抬頭的人，都以為自己看見了奇跡。
戰爭結束的第七個七夕，舊都重建，新橋落成。橋頭石碑上刻著兩行字：“渭水第三渡，原名完顏橋。”傳說是一對年輕戀人用信號彈改的名字。那天夜里，顧完穿著洗得發白的軍裝站在碑前。蘇顏從背后捂住他的眼睛，掌心有火藥與碘酒的味道。“顧完，”她輕聲說，“你遲到了七年。”他握住她的手腕，把一枚用彈殼磨成的戒指套上去。內圈刻著極細的小字：“無論人間或天上，你我始終共此清輝。”遠處，第一顆星星亮了。他們并肩站著，像兩枚終于歸位的光點，在宇宙的坐標系里寫下同一個名字：完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