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柴侍御
唐·王昌齡流水通波接武岡,送君不覺有離傷。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兩鄉。這首詩以送別為主題,卻突破傳統離愁別緒的窠臼,展現出豁達明朗的友情觀。開篇“流水通波接武岡”借蜿蜒流水喻指兩地相連,暗含后文“雖別未遠”的伏筆;“送君不覺有離傷”以反常規的直抒胸臆,奠定全詩超脫傷感的基調。后兩句“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兩鄉”成為千古名句——詩人以青山共沐云雨、明月同照兩鄉的自然景象,巧妙消解了地理距離帶來的隔閡感,將物理空間的重阻轉化為情感共鳴的紐帶。全詩通過流水、云雨、明月等意象的有機串聯,在否定離傷的同時構建出更為永恒的精神聯結,既彰顯盛唐詩人開闊的胸襟氣象,又傳遞出“心靈相通則天涯若比鄰”的深刻哲理,最終在云月交輝的意境中完成對友情的升華:真正的相伴從不拘于形跡,而在于精神世界的共震與交融。 謝亭送別
唐·許渾勞歌一曲解行舟,紅葉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這首詩以深秋送別的場景為載體,通過時空轉換與景情反襯的手法,展現離別的悵惘與孤寂。開篇“勞歌一曲解行舟”以簡筆勾勒別宴終了、行舟啟程的瞬間,“紅葉青山水急流”卻突然插入明麗山水與湍急江流的畫面,以樂景寫哀情,暗喻離別之猝不及防。后兩句“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形成強烈轉折:酒醒時分才發現友人早已遠去,唯有獨對暮色蒼茫、風雨滿樓的空寂,其中“酒醒”與“人遠”的時間差巧妙放大失落感,“風雨下西樓”的意象更將外在天氣與內心凄楚融為一體。全詩通過聲歌、紅葉、急流、風雨等多重元素的疊加,在色彩明暗交織與動靜交替中,既完成了從歡聚到孤寂的情感落差描寫,又深刻揭示了人生離別永恒的無奈——最深的悵惘往往不在揮別之際,而在繁華落盡、獨自面對蒼茫時的醒覺。 別董大
唐·高適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這首詩以壯闊而蒼涼的邊塞風光為背景,抒寫離別時豪邁豁達的襟懷。開篇“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以昏黃云靄、凜冽北風和紛飛大雪構建出雄渾悲涼的意境,極言環境之艱苦,卻為后文情感轉折作足鋪墊。后兩句陡然振起——“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詩人以斬釘截鐵的語氣寬慰友人,將離別的愁緒轉化為對前路的堅定信心,既彰顯了董大才名遠播的聲望,更展現出盛唐文人特有的樂觀氣度。全詩通過景象的蒼茫與情感的熾烈形成強烈反差,在冰天雪地中迸發出溫暖人心的力量,最終超越了一般送別詩的感傷情調,升華為對人生前途的昂揚激勵,成就了“以悲景寫壯情”的千古絕唱。 送元二使安西
唐·王維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這首詩以清晨送別的場景為依托,抒發了深摯的友情與遠行的孤寂。開篇“渭城朝雨浥輕塵”描繪朝雨潤濕輕塵的清新景象,“客舍青青柳色新”則以青青柳色象征離別又暗含生機,在清爽氛圍中鋪墊淡淡愁緒。后兩句筆鋒一轉——“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通過勸酒這一典型動作,將詩人對友人遠赴荒漠的牽掛、前路無親的擔憂以及萬千不舍融于杯酒之中。全詩以景啟情、以酒達意,用清新明快的筆調反襯深沉情感,在舉杯勸飲的瞬間凝聚了古今送別之情的極致:既有無可奈何的豁達,更有穿越關山的永恒惦念。這曲陽關三疊的千古絕唱,也因此成為華夏離別詩中最動人的音符。 芙蓉樓送辛漸
唐·王昌齡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這首詩以寒江孤山的蕭瑟景象為背景,寄寓了詩人高潔自守的赤子情懷。開篇“寒雨連江夜入吳”以綿延夜雨渲染離別的凄清氛圍,“平明送客楚山孤”則通過孤峙的楚山,映射送別后形單影只的寂寥心境。后兩句另辟蹊徑——詩人托友人傳話“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以冰心玉壺的千古妙喻,表明自己雖身處宦海風波卻始終堅守澄澈通透的精神世界。全詩將自然景觀與情感宣言相融合,在寒與暖、孤與貞的對比中,既完成了對友人的深情告慰,更彰顯了詩人超拔于世俗污濁的品格高度。這種以物喻志的手法,使詩歌超越普通送別題材,成為歷代傳頌的明志佳作。 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
唐·李白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這首詩以絢麗的春景與浩渺的長江為畫卷,抒寫了一場詩意盎然的離別。開篇“故人西辭黃鶴樓”點明送別地點與方向,“煙花三月下揚州”則以繁花似錦的暮春風光烘托揚州之繁華與旅途之美好,沖淡了離愁的沉重。后兩句“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巧妙將目光轉向天地交界——詩人久久佇立,目送友人的孤帆融入碧空盡頭,唯見滔滔江水流向天際,以空闊之景暗喻深長情誼,以流水無盡寄托思念綿延。全詩沒有直抒離殤,卻通過極富詩意的空間構圖與自然意象,在浩渺與微小、動態與靜態的對比中,既展現了盛唐的開放氣象,更傳遞出詩人對友人的深厚情誼與豁達胸襟,成就了“以景結情”的千古絕唱。 送李判官之潤州行營
唐·劉長卿萬里辭家事鼓鼙,金陵驛路楚云西。江春不肯留行客,草色青青送馬蹄。這首詩以行軍途中的自然景象為背景,抒發了對友人奔赴軍旅的復雜情感。開篇“萬里辭家事鼓鼙”點明友人辭家萬里、投身戰事的豪情,“金陵驛路楚云西”則通過驛路綿延、云霞西去的景象,暗示征程的遙遠與艱辛。后兩句筆鋒輕轉——“江春不肯留行客”以擬人手法寫春日江水不忍挽留行客,暗含無奈惜別之情;“草色青青送馬蹄”卻以青青春草殷勤相送的意象,將離愁轉化為昂揚的祝愿。全詩在軍事豪情與春光柔意之間取得微妙平衡,既流露出對行者萬里赴戎機的欽佩,又以清新自然的景物描寫沖淡了離別的沉重,最終在馬蹄踏青的畫面中,完成了一場哀而不傷、壯而不悲的獨特送別。 玉樓春·尊前擬把歸期說
宋·歐陽修尊前擬把歸期說,欲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這首詞以餞別宴席為場景,通過細膩的情感鋪陳展現離別的深重與最終的豁達。開篇“尊前擬把歸期說,欲語春容先慘咽”勾勒出欲說還休的離別瞬間,杯中酒與憔悴容顏暗示了無言以對的哀傷;繼而以“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道出離恨本質源于人性深情,而非外物催發,將個人體驗升華為普遍哲理。下闋“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以音樂烘托肝腸寸斷之痛,而結尾“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陡然轉折,以看盡繁花的豪邁取代沉溺悲傷,展現歐公特有的疏朗氣度——唯有充分體驗美好,方能與春光從容作別。全詞在婉約中見豪放,于纏綿處顯超脫,最終完成從個體情感到宇宙人生的詩意超越:真正的告別不是逃避痛苦,而是以充盈的生命體驗化解遺憾。 卜算子·席上送王彥猷
南宋·周紫芝江北上歸舟,再見江南岸。江北江南幾度秋,夢里朱顏換。人是嶺頭云,聚散天誰管。君似孤云何處歸,我似離群雁。這首詞以江北江南的時空轉換為框架,抒寫深沉的離愁與人生無常之感。開篇“江北上歸舟,再見江南岸”以歸舟南北往復的場景暗示別離的頻繁,“江北江南幾度秋,夢里朱顏換”則通過春秋迭代與容顏暗換,凸顯時光流逝的蒼涼。下闋“人是嶺頭云,聚散天誰管”以浮云聚散為喻,道出人生離合的不可自主;末句“君似孤云何處歸,我似離群雁”更以孤云與失群孤雁的雙重意象,將漂泊無依的悵惘推向高潮。全詞通過自然意象與人生境遇的相互映襯,在婉轉低回的節奏中,既表達了送別友人的不舍之情,更揭示了人生如寄、聚散無常的生命況味,最終在云雁分飛的圖景中完成對羈旅之悲的永恒詠嘆。 鷓鴣天·惜別
南宋·嚴仁一曲危弦斷客腸。津橋捩柂轉牙檣。江心云帶蒲帆重,樓上風吹粉淚香。瑤草碧,柳芽黃。載將離恨過瀟湘。請君看取東流水,方識人間別意長。這首詞以深婉的筆觸勾勒出一幅聲情并茂的送別圖卷。開篇“一曲危弦斷客腸”以哀弦驚心奠定愁緒基調,“津橋捩柂轉牙檣”通過舟船轉舵的細節暗示離別已成定局。繼而以“江心云帶蒲帆重”寫行舟之滯重,“樓上風吹粉淚香”狀泣淚之幽芳,使無形的離恨具象為可感可觸的意象。下闋“瑤草碧,柳芽黃”的明媚春色與“載將離恨過瀟湘”的沉重形成強烈反差,最終以“請君看取東流水,方識人間別意長”作結,將綿長別意融入滔滔江水,既呼應首句的斷腸之痛,又以流水為喻升華出人生別離的永恒況味。全詞通過音樂、舟船、淚痕、春景等多元意象的交織,在虛實相生中完成對離愁別緒的立體呈現,既保有詞體婉約特質,又展現出深摯動人的情感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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