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的工作經歷,小劉是在后來的時間里慢慢了解到的,就像下雨的土地,雨水慢慢地滲透進來的,而不是她刻意去打聽的。她不像辦公室里的其他人那樣,沒有這個習慣。關于單位里的,別人的事情,都是風一樣飄到她耳朵里的,她擋不住,但是她能關得住,保證不讓它們從自己這里再散布出去。 還有,就是年終考核的時候才了解到了辦公室人的大致情況。因為年終考核由她負責的,那里要涉及到各人的個人工作簡歷。她看到老胡是九十年代初期西安地質學院畢業的。剛畢業,他就被分配到了她們甘肅那里。老胡學的是地質,所以,坐辦公室的時候就少,加之他個人特別鉆這一行,可以這么說,多少年里,他就像個土拔鼠,把她們甘肅的山山水水都摸捏了一遍。老胡當時,在她們省是非常有名的專家呢,她那一次查資料的時候查到的。她都吃了一驚呢,沒想到赫赫有名的大專家,現在跟自己坐一個辦公室,就像個生鐵疙瘩老蹴在個角落里。老胡老是一身隨隨便便的衣服,都是些不惹眼色調的,比如淺灰呀,淡藍呀,最亮的色是黑色,夏天一件黑體恤衫,冬天一件黑外套。 老胡是十多年前申請調回來的。因為長期的兩地分居,孩子照顧不上,娃陪得少。他的身體狀況,因為老吃大灶飯,又老跑野外,加上那些年他太貪工作,給透支了。那一年,生了場大病,在西安住院治療了一個多月。借著這個由頭,老胡提出了調回來的請求。他的調動,都驚動了省廳呢,陜西甘肅兩家做好了對接,才把老胡放在了這里。——老胡,工資不低呢,到底是出了大力氣的。 跟小劉面對面坐的,是姜姐。姜姐是個很規矩的人,說話也像綿羊叫喚一樣,款款慢慢地,細聲細氣的。“規矩”這個詞兒,是打小劉心底里自己飛出來的,并非小劉硬給她安上去的。真的,不拘誰,只要看到姜姐一眼,你也一定會有這樣的印象。姜姐其實年齡不太大,看樣子也就最多七五后,但是她的衣著打扮,跟現在性格活潑點兒的年輕一點兒的完全就是隔代了。她夏天就是規規矩矩的運動休閑裝,偶爾一件連衣裙,長到腳面上三五公分。她走路腳手很輕,步幅很勻稱,就像尺子量好了似的。頭發呢,沒染,很密,很黑,老挽在腦后頭。——就是個機關女干部的裝束。 其實,姜姐就是單位里的一個公務員,現在是副主任。但是,跟對待工作的認真不太一樣,她對當什么領導,一點兒沒有興趣。之所以能頂在副主任這個崗位上,就是她的公務員身份,是推都推都推不掉的。這一點,可真不是別人捏造的,她曾經多次找關系向上面領導申請,把機會讓給其他同志,她只想做好本分工作。 那次計算黨費標準的時候,小劉看到姜姐的工資很高,在單位里跟老胡這個老牌專家,也就低了那么一點點兒。但是,她的生活上,一點看不出來。不太參加聚餐,每天三頓飯在家里吃。姜姐的身上,有一股逼人的氣質,不落俗,很雅致。 幾個年齡比姜姐輕的,喜歡扎堆兒。她們經常活動,是鐵定的飯搭子。她們好多次嘀咕,說姜姐的老公好像配不上姜姐這個人,她們有些替姜姐叫屈。“以咱姜姐現在這個樣子,至少得是個局長,或者超級大款才配。” 她們私底下的偷偷議論,姜姐自己也明顯落著了,但是她當沒覺察,裝作啥都不知道。她還是與如既往的樣子,人家把日子過得像杯溫水,不燙嘴還暖人心。同事們倒有點嫉妒了。 那一次,上面有點緊急事情,需要小劉加班。因為其他人都走了,姜姐就留下來跟小劉一塊幫忙,其實主要是陪著她。大晚上的,一個小女孩子家的一個人加班,她不放心。 那天晚上,忙活完,都快十點半了。她們倆在一塊說了好多話。小劉主動提到了自己的對象,是個在鄉鎮上班的。家里人不愿意,說鄉鎮上班,待遇低,沒有關系的話,難提拔,又是個事業編,前途不咋樣。一句話,家里人嫌跟她不太配,以后會有很多問題。 姜姐才說了,她老公在個企業里。原先企業好的很,現在,八九年了,境況不好。那些閨蜜們說話的時候,也都捏酸拿辣的,意思是老公有點比不上人家的光鮮。姜姐說了這么一句話,叫小劉非常的感動,很收益。她說:“你看到咱們辦公室里面擺的那些花了沒有?人過日子跟養花一樣,不是盆越貴土越肥就長得好。婚姻這個事情,它就是個緣分。投緣了,就啥都不講了,不計較了。婚姻,要是像買布一樣拿尺子量,買菜一樣拿秤稱,那幸福可能就會打折的。” 姜姐的話,真是說到了小劉的心里頭。她都很感謝那天晚上那個很突然的加班了,才讓她能有機會跟姜姐單獨相處,并且聽到她這么多推心置腹的話。 現在這個社會,真的,就是這樣的,啥都先是給設定了個標準線,弄得簡單的事情復雜了很多。 “精明的人斤斤計較,聰明的人難得糊涂。"“坦誠相待是有可能傷到自己的一把削蘋果刀。” 這是小劉那幾天在書上看到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個剛剛踏入社會的嫩芽子,究竟該咋樣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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