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65年的夏天，我們在鎮江的一所民辦小學畢業了。 六十年后的夏天，幾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在“味雅”飯店的一個包廂碰面了。  注1.2025年8月27日部分同學在味雅飯店聚會。左3是作者。 如白駒過隙一般，仿佛片刻之間，遙遠的青春已觸不可及！ 曾經的同窗容顏更迭、身材走樣，歲月的滄桑無情地刻上了每個人的臉龐。 任你千變萬化，多數同學還能從記憶深處的庫房里發掘當年的神態與樣貌，敘述昔日每個人、每個時刻感人的故事！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小學，一群有“故事”的同窗！   有“故事”的學校 現在的民辦學校是“貴族學校”的代名詞，校園美麗、窗明幾凈、師資過硬，收費標準相對較高，適合家庭經濟條件較好的學生。學校有靈活的辦學機制和多樣化的教育模式，能夠滿足不同學生的需求。然而六十年代的“民辦小學”卻是落后的代名詞。 近代鎮江有“三山五嶺八大寺”，八大寺當中就有我們的校址“彌陀寺”。 這是一座破落的廟宇學校，原名“彌陀寺巷小學”，后改名“雙井路小學”。  【注3】廟堂內的教室 這是一座頹廢的廟宇，大門在彌陀寺巷，平時雙門緊閉，學生與老師總是從朝北的一條彎曲巷道的偏門進出，該廟前后大約三至四進，坐北朝南，每進中間有一個小四合院，兩邊是廂房，第三進是正殿，正殿朝東的有個偏門，進門就是廂房，作為原宗教局家屬的居室，也是我的同學袁鎮洲的家。 沒有正規的教室，而是將原來破廟中的佛殿隔開來作為教室。我們同學之間雖然叫“同窗”，然而，教室并沒有窗戶，僅靠教室門上部的花格窗采光。斑駁的墻壁、黝黑的空間使教室內光線極差，有許多同學因此與眼鏡結了緣。  【注4】簡陋的教室 用作教室的寺廟殿堂年代久遠，沒有取暖設施，到了冬天，非常寒冷。夏天倒還可以，也不太熱。這時，教室里經常出現一些不知名的小蟲，嚇得同學哇哇大叫！有一次正在上課，突然從房梁上掉下一條白花花的蛇，“啪”的一聲平展展地落在一個女生的課桌上，足有三尺多，嚇得她大叫一聲蹦得老高。  【注5】簡陋的環境 學校有六個班，一至六年級，每年級一個班。老師的辦公條件很差，課桌與長凳也非常破舊，有時長凳腿壞了，同學們只能用磚塊墊起來湊合。 這是一個民辦小學，沒有政府撥款，只能靠社會集資和學生學費來維持學校的運轉。那年頭我們還小不懂這些，無憂無慮地進出校門。  【注6】無憂無慮的童年
不光學校有“故事”，我們班的同學，每個人也有“故事”。 袁鎮洲的“故事”精彩奪目 原地住民袁鎮洲的段子非常精彩，他總是獨占鰲頭：每天第一個到校。據他本人說：他在家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喊他“老三”，小時候特別頑皮，搬梯上房掏鳥窩、與人打架爭第一。 母親愛子心切，遇到他調皮搗蛋或闖了禍時，常常破口大罵，說他以后“沒出息”。然而，他順利考上三中，后下放蘇北農場，在農場考上江蘇鎮江醫學院，畢業后成為了鎮江市衛生防疫部門的業務骨干。 唐琦的“故事”令人溫馨 班長唐琦是大家公認的做干部的料子。其父是原第二軍醫大的高材生，后到鎮江醫學院工作。受家庭的熏陶，唐琦小時候就表現出優秀的管理才干，正如班上朱萍所說：小時候就非常能干，是公認具有“領導”潛質的同學。 唐琦是因為沒有“解放路幼兒園”上學經歷，也就沒有上公辦小學的資格，所以只能跑到這座“民辦小學”來湊合。 尹協智的“故事”內涵豐富 尹協智同學出生“書香門第”。曾祖父經營油坊起家，因誠實守信，很快為尹家積累了第一桶金。 祖父尹印一受過良好的教育，曾與劉海粟同窗，畢業于杭州藝專，專攻水粉畫和西洋畫。 但是，因為尹天一表兄妹結親，使得他的四個兒子中，老大尹引和老二尹孚均為先天聾啞，而尹孚就是協智同學的父親。為了改變聾啞人在社會上受歧視的命運，尹印一決心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像正常人那樣接受教育。他起先送兒子去南通私立聾啞學校去讀小學，后又送至南京聾啞學校完成了中學教育。他們學會了手語交流、讀書看報和寫字作文。 受此啟發，1937年夏，在鎮江市民眾教育館同意并支持下，尹印一創辦了鎮江第一座“鎮江勝天私立聾啞學校”，兩個兒子擔任教員。  因教學方法得當，學校辦得有聲有色，在全國、省的有關比賽中，該校代表隊雙雙奪得第一。許多聾校，包括北平聾啞學校均慕名來訪并作業務交流，一時間傳為佳話。 到了協智上學的年紀，因其父親一心忙于教務，忘記了自己的兒子上學的大事，錯過了到他家附近中山路小學上學的機會，只得到附近的私塾（又稱蒙館）上了兩年啟蒙教育課，失去了上公辦學校的資格，聽說“彌陀寺巷小學”愿意接受，趕緊插班三年級，趕上了人生的這趟班車。 高俊鵬的“故事”相當傳奇 高俊鵬同學住在“彌陀寺巷”與“八叉巷”之間的月朗巷。這兒有兩排紅色平房，馬順喜同學也住在這里，與他家相隔一戶。 家門口有口井，供居民日常使用。自來水供水站在斜橋街，有1.5分與1.2分一擔的兩種水桶。高老師說，每次他只能挑小的水桶，大的挑不動。 說起來學校的經歷，他原來住在城外，因搬家的原因，不符合上公辦學校的條件，所以在四年級下學期前來報到。 他從小非常聰明，精力旺盛，除了正常學業以外，還喜歡搗鼓“半導體”，那時社會上正流行無線電，初級為“礦石收音機”，一根天線，一個線圈，一只耳機，一枚礦石，就能收聽電臺廣播、音樂，他常常將成果拿到學校來炫耀，收獲了很多同學羨慕的眼光。 【注8】礦石收音機 我也是他的粉絲，自己依葫蘆畫瓢搗鼓了一套，但就是收不到聲音，經常到他家取經，鎮江話叫“學乖”。 當時教數學的老師姓譚，是一個嚴厲出了名的女老師。畢業時，她的“題海戰術”至今讓人心有余悸，每天都有考卷，快畢業時，有時一天二份。 有一次譚老師到高俊鵬家家訪，當時高俊鵬正在搗鼓半導體，看到譚老師出現的那一剎那，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當時譚老師未說什么，可是高俊鵬卻一夜難眠。誰知第二天，譚老師卻在課堂上提及此事：“放學后大家一定要加緊寫作業（卷子），如果成績特好！精力特充沛，可以學習高俊鵬，他在完成作業后，自己自學無線電，增強動手能力，這應該沒有問題！”。 人們常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從小喜歡物理，去蘇北農場時，已帶著升級后的晶體管收音機。后在農場考取了鹽城師范，畢業后在農場當老師，專教物理。調進鎮江后進入十二中（后來改為外國語學校）也是教物理，由于教學業績出色，被破格晉升為中學物理高級教師。能夠畢生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恐怕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朱萍的“故事”特別平凡 朱萍住在“彌陀寺巷”東巷口解放路對面的一所大院子內，從小與姐姐生活在一起。 她一至三年級在道署街小學，四年級因家庭原因休學，五年級才開始進入雙井路小學。 她就像那個時代的一滴水，在社會變革的浪潮中，隨遇而安，普通平凡。 筆者的“故事”非常普通 筆者原住在南門外大街苗家巷，一至三年級在靳家巷小學上學，后全家搬到彌陀寺東巷口的解放路，缺乏上公辦學校的資格，所以只能進“彌陀寺”修行（上學）。 …… 我班學生不足40人，但各人的“遭遇”千差萬別，各人的“故事”豐富多彩，因為有緣，六十年前讓我們聚攏到了一起。
有“故事”的分別 上六年級的時候，我們班教數學的是譚老師，上文已經說過，除了水平較高外，對學生要求高也是出了名。 而教語文的戚老師也是教學有方，她不是照本宣讀“填鴨”式的灌輸，而是采取啟發的教學，讓大家在快樂與游戲中進入書本，所以大家很快熟悉了課本上的知識，知識要點也記得很牢！ 好像是憋了一口氣似的，畢業班的學習任務特別的繁重，私底下大家都喊“吃不消”。但現在看來，許多同學都說，幸虧當時我們遇到了兩位好老師，將我們的基礎打得非常扎實，這在以后的工作中深有體會！ 1965年的夏天，我們迎來了升學考試。 結果出人意料，這所沒有地位的民辦小學，不足四十個人的班級，極其簡陋的寺廟教室里，雞窩里竟飛出了鳳凰！ 當時的鎮江，初中最好的學校是一中、鎮中、四中，因鎮中遠在七里甸，所以考上一中、四中是當時最好的選擇，因此競爭非常激烈，其錄取率也成為了衡量一個學校教學實力的標志！ 結果出來了！好家伙！這個名不見傳的民辦小學，這個在破敗寺廟里孕育出來的一批學生，這個因各種原因，不能到公辦學校上學的、最底層百姓家的兒童，這些沒有窗戶的“同窗”，卻一下子發射了一顆衛星：考取一中的是“五子登科”，考取四中的是“三元開泰”，另外考取二中、三中的也不在少數。 因筆者沒有當時的數據統計，不能妄加猜測，但可以確定的是，這樣的升學率在鎮江這座小城引起了轟動！為此學校還組織師生敲鑼打鼓送喜報，那時刻的情景至今還記憶猶新！刻骨銘心！ 【注9】山洪爆發 當我們走進新的校門，懷揣著青年時代有“無限的可能性”夢想的時候，“十年動亂”開始了，這情景就像一個鍛鑄場。火爐早已燃起，鑄體已經燒紅，正準備掄錘塑型，誰料突然山洪暴發，場內場外都涌來潮水。火爐熄滅了，鑄體冷卻了。被渾水一泡，被泥污一裹，它們再也不能成材。 【注10】上山下鄉 我們走了一圈，又全部返回原點，全部上山下鄉！然后返城！進而踏上社會…… 對于那段難忘的童年，我們面對它時應該是嘆息，還是贊嘆？ 【注11】2015年8月16日，部分同學在原學校舊址前合影。右2是作者。 蒼苔斑剝。一陣秋風，幾聲暮鴉！ 2025年8月30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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