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7月14日,毗鄰“三八線”的歷史名城開城沐浴在和煦的陽光中。 這是停戰談判的第四天,時隔三天之后,談判再次重啟,二十名記者魚貫進入會場——開城談判大幕開啟的當天,聞風而來的記者們被無情地拒之門外,“聯合國軍”首席代表喬伊中將勃然大怒道:新聞記者不到場,我們將單方面中止會談! 他撂下這句狠話,徑直拂袖而去,留下我方人員在風中凌亂,這招蠻不講理式施壓為他們爭取到了二十個記者團名額,名單公布后卻引起軒然大波:二十人中有美國人,有日本人,偏偏沒有韓國人! 韓國國防部政訓局的金鉉基中尉奉命和美軍緊急交涉,他苦著臉,攔住美軍聯絡軍官,聲音中帶著哭腔道:將軍閣下,我國記者不能采訪我國事務,這讓我如何向國民交代?如果南北戰爭談判時沒有一個美國記者在場,不知您作何感想? 美軍軍官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以官方口吻回答:這是命令,我無權決定。 金鉉基的身子弓得幾乎貼在地上,眼角似乎有兩滴晶瑩的淚珠劃過,連連鞠躬道:請一定向貴軍的長官通融,并轉達本人的想法,如果不能完成使命,本人將自殺謝罪! 美軍軍官疑惑地打量著他,從他的眼神中明白他并非信口胡說,猶豫片刻,還是撥通了上級的電話,五分鐘后,他喜氣洋洋地告訴金鉉基:你們可以一次派出兩名記者,并且可以輪替使用。 話說韓聯社記者崔起德大搖大擺地步入會場所在地來鳳莊,正在院子里四處轉悠,忽見幾名北邊同胞迎面而來,熱情地揮手打招呼,嘴里冒出來的卻是日語,顯然是將他誤認作日本記者。 崔起德氣不打一出來,嘶聲吼道:混蛋!你們忘了日據時期的苦難了嗎?難道你們崇拜日本人? 那幾個北邊的工作人員驚愕地瞪大眼睛,反應過來后,捧出一堆點心請他享用,崔起德倒有些不好意思,也掏出兜里的巧克力遞上,誰知對方堅定地搖頭道:美帝國主義的東西,我們不要。 崔起德不服氣道:你們拿出來的東西不也是蘇聯生產的嗎? 那幾個人似乎等著這句話,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眼神中光芒大熾,驕傲地說:這是我們獨立生產的國貨,你們南方傀儡有這個能力嗎? 崔起德不甘示弱,指著包裝紙上的俄文字母,呵呵冷笑道:我怎么不知道高麗民族還發明過這種文字?——那個時候的半島人還算淳樸,想不出“其實俄文字母也是我們祖先創造的”這種引起雙方共鳴的神回答,只是嘴硬地重復“這就是我們生產的”,崔起德拿不出證據反駁,只得扭過頭去沉默不語。 ![]() 讓我們將目光轉回談判桌上唇槍舌劍的交鋒。中朝方首席代表南日開門見山道:按照五項提案的順序,第二項議題是確定軍事分界線。我們主張,雙方沿著三八線布防并實現停火,恢復戰前的狀態。 此時,雙方數十萬大軍的對峙線自西南向東北延伸,西部志愿軍占據三八線以南的開城和延安、甕津半島,東部美軍則越過三八線以北,推進至金化至桿城一帶,美軍在面積上略勝一籌,但志愿軍占領的是半島的膏腴精華之地,而且威脅首都漢城,戰略地位顯著,恢復到以三八線為界,美國人(確切的說,應該是韓國人)并不吃虧。 美軍代表、第八集團軍副參謀長霍治少將不這么認為,他紫漲了面皮,怒氣沖沖道:不行,西海岸是平原,你們撤退后,可以輕松地卷土重來,而我軍放棄東部山地,重新攻取可就難了。 志愿軍參謀長解方不假思索地反駁道:我們談判的目的是尋求和平,難道貴方并無誠意,還想在停火之后發動更大的戰爭? 霍治啞口無言。首席代表喬伊狡黠地轉動眼珠,振振有詞道:停戰并不僅限于陸軍,我們的空軍可以在整個半島自由翱翔,我們的軍艦可以在任何港口登陸,如果讓我們放棄海空優勢,貴方就得做出補償,具體而言就是在陸地上繼續后退,按照我們建議的停火線,大約需要出讓一點二萬平方公里的土地...... 解方拍案而起道:要不是你們有海空優勢,我們志愿軍早把你們趕下海了!當前戰線是雙方真實實力的反映,何來補償一說?你們如果不服,可以在戰場上爭取,我們奉陪到底! 雙方互不相讓,僵持半個月,遲遲不能達成共識。談判桌上打不開局面,那就只有戰場上見分曉了。雙方都清醒地意識到一件事:只有戰場上的勝勢,才能轉化為談判桌上的優勢。 開城談判期間,美國空軍出動得越發頻繁,一千多架飛機晝夜不休,將無數炸彈傾瀉在后方的道路、橋梁、鐵路上,實施所謂的“絞殺戰”,當面對壘的陸軍卻相對安靜,每日只是例行公事地對射對轟。 ![]() 彭德懷司令雄心勃勃地準備發起第六次戰役,他召集眾將,鷹隼般的目光掃過全場,開門見山道:同志們,這次作戰的目的是擊破美偽軍的防線,打到三八線以南,最終以戰促和,讓美國人放棄幻想,不要在談判桌上耍花招,擬集中志愿軍四個兵團十三個軍,外加人民軍的四個軍團,另外,新生的人民空軍即將入朝作戰,我們有二十二個團的航空兵助陣,勝算大大增加...... 副司令鄧華緩緩起立,面色凝重如鐵道:老總,我有不同意見。我建議取消這次戰役,各部依托坑道工事,零敲碎打,和美軍打陣地戰。 話音未落,舉座皆驚:我軍穿插迂回、機動靈活的戰法已經掌握得爐火純青,也是自成立以來,一路發展壯大的制勝法寶,同時并不擅長硬碰硬的陣地戰,為何要舍長取短呢? 原來,數日前,鄧華登上一塊僻靜的高地,舉起望遠鏡眺望暮色蒼茫中的美軍陣地,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美國大兵根本沒閑著,修筑的鋼筋水泥工事綿延不絕、密如蛛網,輕易不能攻取。 鄧華迎著眾人疑惑的目光,侃侃而談道:美軍已經建立強大的縱深防御體系,深溝高壘,而且是現代立體防御,像一堵墻擋在我們面前,不可小覷,我們出擊的第一步就是攻堅,無非三種結果,一是攻破敵陣、部分殲敵,二是攻破敵陣、擊退敵人,三是攻不破敵陣,被迫撤退,無論哪一種結果,都將付出巨大的傷亡,最后一種情形尤其不利,相反,如果敵人傾巢而出,離開他們的堅固陣地,我軍以現有力量可以把他們擊垮,并求得殲敵一部...... 他頓了頓,微笑道:別看美軍在三八線以北占的土地多,大多是貧瘠的東部山地,而我們在西線三八線以南控制的可是土地肥沃、人口稠密的平原,還能直接威脅漢城,就算維持現有的戰線,也不吃虧嘛。 彭德懷陷入了沉思,兩道濃眉擰成一團,許久才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我已將作戰計劃上報,等待中央的回復吧。 數日后,中央來電稱:半島境內機場毀壞殆盡,修復尚需時日,因此空軍需等到十一月方可出戰,其次后方運輸因雨季影響未能暢通,冒然出擊如不能一擊得手,變成持久戰,反而不利于談判。彭總遂決定暫停大規模反擊作戰,采取守勢,穩扎穩打。 與此同時,“聯合國軍”總司令李奇微也在磨刀霍霍地關注著局勢走向,他翻閱著桌子上一沓厚厚的情報,惡狠狠地評論道:聽說對方的談判代表態度很強硬,我看他們頭腦發熱了,降溫的最有效方式是洗個熱水澡,而不是泡在冷水里! 他的視線停留在一份情報上,臉上的笑容如水紋般蕩開,拍案大叫道:機不可失,真是天助我也! 李奇微并不是頭腦沖動之人,他最終決定主動進攻,是因為自認占盡天時地利:自入夏以來,半島北部的天空仿佛裂開了一般,三天兩頭暴雨傾盆而下,河水暴漲,山洪如脫韁野馬,沖毀了橋梁,淹沒了道路,志愿軍本就脆弱的后勤越發不堪重負。 他的目光游走在地圖上,最后定格在東海岸附近:基本平緩的對峙線在那兒向南突起,像是一枚釘子楔入“聯合國軍”的陣地,此地名叫亥安盆地,四周群山環抱,美軍形象地稱之為“潘趣酒大碗”,守衛這里的是人民軍部隊,實力并不強勁。 1951年8月19日,“聯合國軍”氣勢洶洶地發起“夏季攻勢”,就在同一天,作為中立區的談判地點開城也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血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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