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耕地在哥嫂家門前,爹下地的一舉一動,悉被“觀照”。除雨天外,爹每天準時“打卡”:鋤地、除草、擔水、施肥、祛蟲,種收莊稼……應干盡干閑不住,被鄉(xiāng)鄰喚作“老烏龜”。 ![]() 爹85歲,身高1.55米,體重80多斤,黑發(fā)中藏著幾根白絲,因長年侍弄耕地,日曬雨淋,皮膚糙黑,草帽灰黑。小憩時,爹銜著煙,攤開黃麻桿似的腿,抻坐地頭,用草帽卷個邊,當蒲扇扇風用。 上世紀80年代初,隊里重新劃分土地,爹派我去抓鬮,分得爹娘、三哥、姐和我五人(大哥、二哥已分家)共8畝耕地(旱地、水田各0.8畝/人)。旱地離家遠,而屋旁有一五口之家的地,遂互換兩便。水田輪作稻谷、油菜,旱地是棉花、油菜:這是爹的“慣性”。 人有離合,爹的耕地亦然。本世紀初,為助大哥增收,隨姐出嫁和我跳出“農門”,爹猶豫再三,分出2.5畝給大哥。每次插秧栽苗、割稻打油菜,全家齊上陣,年過古稀的爹是“戰(zhàn)場”主力,不知疲倦。 ![]() 一歲一獲。每次收割油菜,爹趕晴趁涼,起早摸黑,總第一個到最后一個回,累得滴米不進,一口不倒一口的喝水。見此,我連續(xù)幾年“組團”請同學、同事和學生赴戰(zhàn):抱、鋪、打、翻油菜株,三把竹吊一上一下,錯位出征,噼里啪啦富有節(jié)奏,油晶圓亮的籽兒歡蹦出;幾陣“暴擊”后,抱梗、掃莢、篩雜、撮籽、裝袋……再辟新“根據(jù)地”。日頭暴烈,黑汗水流,筋疼骨酸,但人多“下線”早,引鄰舍艷羨。爹最怕麻煩人,卻不言減耕。戰(zhàn)斗剛結束,爹就點著一支煙,手持鐮刀,繞著耕地四周“清理門戶”,整容后的耕地滿孕著希望。 歲月無情,脊背漸軟的爹80歲那年,在幾晚的輾轉反側后與水田徹底脫鉤,給了姐。 “大嗲,不要種地噠……身體重要啊!”三年前,在兒孫媳磨破嘴皮后,爹割愛,再分一半地給了姐。不久,我們又得寸進尺,想讓他“脫產(chǎn)”,可爹使勁吧著煙,擲地,右腳尖踩上去跐了跐,眼白一愣:“你們莫管我的事……”遂作罷。 耕地愈少,爹造訪愈頻——或肩鋤提箕;或背農藥桶,持噴霧桿;或背剪雙手,指晃鐮刀,每天下地兩三次——其地壟清溝深,土碎苗旺,如一片“綠洲”鑲滿野淺黃。 為打發(fā)閑時,多次動員爹外出。懷著對毛主席的崇敬,去了韶山后,他哪也不逛了。爹不打牌,不串門,不看電視,圍著房前屋旁轉,與菜園、耕地作伴,扯回黃豆稈,一顆一顆的剝,悠然自得。 爹作息規(guī)律,與雞鴨同頻,睡得香,身康健。近年,被痛風“騷擾”,卻不忌口;雨天、冬閑少了耕作的加持,易發(fā)。可他常帶“病”下地。 “肩扛竹木養(yǎng)家,手持犁耙糊口”的日子,爹牽牛繩,赤腳卷褲,披蓑扛犁,穿斜風驟雨,四處犁田:從村頭到村尾,從村內到村外。而今很多農具“內退”,碼滿豬屋,蓋得嚴。天晴,爹還翻些出來晾一晾,油一油,談心敘舊。 最近,耕地要平整、流轉的動員會開了幾次,爹可犯了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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