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書法報》刊載趙振文章

      近日，江蘇省青年書法家協會副主席兼草書委員會主任，宿遷市青年書法家協會主席，宿遷畫院專職書法家趙振的《“意象”審美在草書臨創中的建構》一文被《中國書法報》2025年第32期刊載。

摘要：草書是書體中最具抽象性、流動性與表現力的。在當代草書創作實踐的過程中，如何在臨摹的基礎上實現自我風格的選取與突破，探究臨摹與創作間的互動，關鍵是對“意象”的精準把握。本文試著從經典沿襲與個性自覺兩個層面，解析“象由意生、意依法立”的內在邏輯。強調取法不泥法、立象不拘形的創作路徑，分析“意象”在草書創作中的審美建構。

“意象”審美在草書臨創中的建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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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審美生成

 “意象”說見于南朝劉勰《文心雕龍·神思》：“然后使玄解之宰，尋聲律而定墨；獨照之匠，窺意象而運斤。”意象是“情”與“景（意象）”的交融，是用想象來揭示世界的意義，是中華民族藝術獨有的術語。而書法作品通過抽象的線條運動與空間的無極組合，展示出創作者與鑒賞者獨有的形而上的審美。其不受物體具象的制約而直接創造，超越有限的形質，上升到一種無限的境界中，便形成了書法意境，同時也體現了中國文化的精神。把不同時期、不同風格的經典作品放到同一維度比較，往往會發覺某些隱藏在筆意節奏、字里行間、章法布白中的共同元素，這些“共性點”未必在具體的形上清晰顯露，多是暗藏在筆畫的起承轉合處。或表現出筆勢連貫的同步、章法婉轉的回旋，或反映為特定審美氣息與意象生成的潛藏聯系。正是形與意的抽象統一，為草書風格的遞變搭建了穩固根基。它不僅指向技法層面的趨同規律，更蘊含了書家在長期書寫中形成的文化審美共識和精神歸屬。在草書創作中，所謂的“意象”說，不只是對形體樣貌的選定與編排，更是對筆墨圖式及節奏邏輯的提煉與再構。蘇軾《和子由論書》：“吾雖不善書，曉書莫如我，茍能通其意，常謂不學可。”說明“通其意”是理解與突破書法形式的關鍵所在。而這一“意象”，也為“深意”，其實可被認定為書法“法度”的核心要點，即構成風格呈現背后的一般性結構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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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書創作中的“意象”審美

書家以主觀情思熔鑄物象，使線條成為情感的載體。將悲喜、狂放、孤寂等心境投射于筆墨，形成不同筆調與風貌的作品。草書意象超越具象的模擬，進入“取意忘形”的玄妙之境。如張懷瓘所言：“探彼意象，入此規模，忽若電飛，或疑星墜。”筆墨在“有無之間”游走，飛白處似云山隱現，密實處如雷雨交加，引導觀者從具象線條進入無限意境。在草書的臨創學習中，按照傳統臨習方法，“實臨”要求對字法、筆法精準還原，“意臨”著重對作品神采進行體悟與再生。二者并非截然相悖，而是彼此配合、互為依托。書法創作深化的演進階段，大多源自對經典意象的反復摹練，在形式規范的框架下求得氣息連貫、風格衍生。唐代張懷瓘《文字論》：“深識書者，惟觀神彩，不見字形。”點明真正筆墨的核心是把握神韻氣質，而不只是追求形似。更進一步說，“意”借由“象”的形成來實現外化表達，昔人所謂“立象以盡意”，是要借助筆墨語言造就具體樣式，從而達到精神展現與感染力的表達。在這過程里，書寫者得擁有一定的“再組織”能力，即要基于對傳統筆法與結構語法的領悟，開展個人化的統籌與聚合，借此營造出有獨創性的筆墨樣式。該樣式蘊含傳統根基，也可以展現當代審美和個性表達。圖1王鐸臨王羲之《敬豫帖》，該草書作品是晚明“尚奇”書風影響下的豎軸作品。該臨作極具個性，打破王羲之原作蕭散疏朗的氣韻風格，整體追求“內在節奏與結構張力的相互均衡”，疾澀婉轉交替顯現。在線性、空間、斷連、體勢等方面均有創造性變化，體現出書寫者在領悟傳統形態后開展的再構嘗試。經王鐸意臨后的作品依然留存著古意，且在書寫過程中融入其個性化的節奏風格，達到“象中蓄意、意中見象”的雙重呈現形式。取經典意象不是形式的簡單仿擬，而是一種建立在理解基礎上的重構舉動，既是古典的傳承，也彰顯書寫者個性生成及審美轉換，是草書創作中極為關鍵的內在機理。

圖 1  王鐸《臨王羲之<敬豫帖>》40*69cm 綾本 開封市博物館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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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對草書臨創的推進

在行草書創作的路徑中，臨摹為理解經典法度及繼承其精髓提供了途徑。創作是依托理解的再生成，兩者的深度結合，恰是行草書中“取意”與“取象”協同發力的關鍵途徑。 真正意義上的個性生成，并非源自對傳統的摒棄，而是從對傳統筆墨圖式不停的探索與二度編排。對筆法處理、結構分布、章法布局等方面有意識的“偏離”，是創作者構建獨特語言風格的關鍵途徑。此“偏離”不是肆意的變化，而是基于深度把握傳統的有機調整，體現出一種“于準則之內覓自在”的審美認知。這種“偏離”既可表現為筆勢的頓挫變化、字形結構的錯位重構，也可體現為章法節奏的重新排序與整體氣韻的刻意調和。在形式的邊界內生成個性表達，是對“法”的再創造，是書寫者將傳統資源轉化為個體表達工具的過程。唯有在尊重傳統的基礎上展開“偏離”操作，才能真正實現臨摹與創作的內在融合，使作品既能再現經典，又能傳達出鮮明的當代意識。以圖2林散之臨懷素《自敘帖》為例，林散之在懷素渾圓流暢的筆法上增加了遲澀蒼渾感，結構氣息里謀求通達無礙的境界。在創作推進過程中，對大小字錯落排布、墨色層次調控、筆斷意連之法反復打磨，生成具備高度整體性及審美張力的視覺架構。借多元筆意構筑個體化語言，促使傳統在個性表達中得到拓展與重構。憑借對傳統筆墨系統的主動打散與再編排，林散之不僅完成了對“象”的重新組建，也實現了對“意”的演變，這種臨創互進、意象交融的創作邏輯，恰是書法語言達到自覺與獨立的核心要點。

圖 2 林散之臨懷素《自敘帖》（局部）25*850cm 私人藏

       綜上所述，“意象”不僅表現為技法層面的重構，更是對傳統視覺語言進行內化理解后的主動選擇與創造過程。書寫者通過對線條粗細、結構錯位、節奏疾徐等因素的調控，使“意象”成為傳達情感、表達意志的媒介，從而實現從“形”到“象”再到“意”的動態遞進。正是這一充滿張力的轉換過程，使行草書在兼具規范與自由之間獲得獨特的審美價值與文化表現力。

轉載自：《中國書法報》2025年第32期（總第53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