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樹與河流 有時候,我會在黃昏時分站在窗前,看窗外那一棵老樹。 風從遠方吹來,葉子起了漣漪,簌簌作響,卻沒有一片真的離開枝干;風聲很大,像是要掀翻什么,可當它走遠,樹依舊穩穩地立著,仿佛什么都未曾發生。 這讓我想起一個反復出現的問題:究竟什么才是真正能被改變的? 人們喜歡談論獨立的思想,談論尖銳的聲音。可是在這棵樹的影子里,我看到的是另一種真實:風可以再猛烈,葉子可以再躁動,但到最后它們仍會乖順地貼回枝條。 樹根深深扎在土壤里,歲月在它的紋理里刻下的痕跡,不是幾陣風可以抹去的。 有人說水最柔弱,卻能改變巖石。但當我看著家門口那條河時,我懷疑這句話是否只是安慰。河流順著既定的河道走了幾百年,哪怕暴雨滂沱,它也只是稍微渾濁了一下,然后乖巧地回到原有的軌跡。 石頭依舊在那里,冷漠而無聲。 人們會幻想,哪一天洪水來臨,必將改寫大地的模樣。可更多時候,我們能看到的,只是泥沙被沖走,水位又退回。河流,它仿佛記住了自己該有的形狀,不愿意越雷池半步。 于是我們只能學著與之相處,像漁夫一樣,在熟悉的河灣里拋網;像孩子一樣,在淺灘處打水漂。我們一遍遍重復相同的動作,卻明白這河流并不會因為我們多喊了幾聲就改道而行。 星星與夜空 在城市的高樓間,夜空很少露出真容。偶爾能看見一兩顆星子閃爍,人們便欣喜若狂。可星光離我們太遠,哪怕我們伸出手,也觸不到。 北島說,星星是五千年來凝視的眼睛。可在我看來,它們更像是冷漠的旁觀者。無論人間有多少喧囂、多少呼喊,它們始終保持著一成不變的沉默。 所以北島又說:漂滿了死者彎曲的倒影。 我們能做的,只是抬頭看一眼,然后收回視線,把目光重新投向腳下的路。 星星不會回答,夜空不會開口。即便你有千言萬語,也只能在胸口打轉,慢慢化成一聲千年的嘆息。 城市的回聲 走在街道上,你會聽到各種聲音:小販的吆喝,孩子的笑聲,汽車的喇叭。可當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最后剩下的只是模糊的轟鳴,仿佛整個城市在自說自話。 你試著喊一聲,看能不能被聽見。可很快你發現,這里有一種奇特的機制:聲音傳出去,很快就被稀釋,被遮蔽,被同化。像是投入水中的一滴墨,很快就溶解,顏色再也辨認不出。 久而久之,你不再喊了。 你以為你的聲音很重要,但現實是:這個世界,有時候并不缺你的一點點聲音。即便再多一點,也毫無意義。 雨后的街角 我常常喜歡看雨停之后的街角。雨水沖刷過一切,帶來暫時的清新。可是當你仔細看,會發現地面依舊凹陷,墻壁依舊斑駁,塵土很快又會回到原位。 有些東西,哪怕經歷一次猛烈的暴雨,也不會真正被改變。它們等雨停了,再一次恢復到原來的姿態,就像什么也沒發生過。 于是我開始懷疑,所謂的改變,是否只是一個短暫的幻覺? 就像被風吹起的葉子,被水打濕的石板,被雨水沖刷過的墻壁——它們有過一瞬間的不同,但終究會回歸沉默的秩序。 我們什么也改變不了 人這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與無奈和解。 我們知道火焰能燃燒,卻依舊選擇在火堆邊取暖;我們知道海浪會吞噬,卻依舊喜歡走到潮水邊。 有人說,只要堅持,必然會看到結果。可當你真正走過足夠多的路,才會明白——有些東西并不是堅持與否的問題,而是根本沒有被改變的可能。 在宏大的歷史進程面前,我們甚至連一粒灰都算不上。 于是我們學會沉默,學會把心事藏在深夜里,把話語埋在心底。我們笑著應付白天,低聲熬過黑夜,就像那棵老樹,無論風怎么刮,它始終不動聲色。 我有時會幻想:假如世界真的能被一句話、一陣風、一場雨改變,該有多好。可當我回過頭,看見那棵依舊矗立的老樹,我就明白——也許,這只是人類最大的幻覺。 就像加繆所言,你的一切抗爭,都不過是個荒誕的游戲。 我們像風一樣努力過,像雨一樣沖擊過,像星星一樣閃爍過。可最后,我們依舊要學會在沉默里生活。 這就是人之命運最深的嘲諷:我們什么也改變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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