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傳統文化,尤其是周秦漢唐,這是必須要知曉的,尤其是我們這一代,從小就灌輸與繼承著這些,尤其是李白、杜甫、白居易,更是銘刻在心,經久不衰,唐詩對于我自己的文學素養也是非常有促進發展的意義!后來由北京到陜西插隊、工作,甚至還在十三朝古都西安居住了,真是三生有幸!這一輩子真的很值!
童年的夜晚,沒有霓虹,家里那會兒只有一盞十五瓦的燈泡亮著,懸在堂屋正中,像一枚不肯墜落的星。奶奶把竹椅搬到門口,蒲扇一搖,風就來了。風里有艾草、有蛙聲,還有她低低吟誦的《靜夜思》。那時我尚不識字,只覺“疑是地上霜”五個字像一把碎銀,叮叮當當落在腳邊。月色鋪陳,李白在我耳邊放大了整個唐朝的霜意。自此,我認定詩不是紙上的黑字,而是可以握在手里的光。 許多年后,經過插隊、工作,然后我竟然在西安城生活了,我經常的到處采風、學習。大雁塔北廣場的音樂噴泉騰空而起,水柱里藏著霓裳羽衣的影子,霓虹把夜空染成紫棠色。我忽然想起奶奶爺爺的蒲扇,想起那句“舉頭望明月”,原來它早已在我體內埋下一枚指針,無論走多遠,都會把方向撥向長安。
若說唐詩是一條河,李白便是上游最湍急的那一段。他寫詩像扔飛刀,刀刀帶著嘯音,一出手就要劃破天空。讀《蜀道難》時,我尚年少,只覺得滿紙都是驚嘆號,像有人在耳邊敲鑼打鼓:“危乎高哉!”后來我去劍門關,鳥道如線,云霧在腳下翻涌,才懂什么叫“黃鶴之飛尚不得過”。原來李白不是夸張,他只是把山的陡峭翻譯成了心跳。 他更驚人的地方在于,能把時間也寫得踉蹌。“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七個字便讓一條大河逆流而上,從天際俯沖人間。那不僅是氣勢,更是一種世界觀:天地可以倒置,古今可以折疊,只要胸中存一點浩然氣,便可騎鯨跨海,與星辰對飲。 我在黃河壺口看過一次汛期。濁浪轟雷,水霧騰空,陽光一照,竟真似從云端傾瀉。那一刻,我聽見李白在千年前拍欄大笑:“快哉!”他從未死去,只是化成了水,化成風,化成每一滴想沖破地心引力的靈魂。
如果說李白在云端舞劍,杜甫就在泥濘里拾穗。他寫詩像刻碑,一筆一劃都鑿著人間的凹凸。“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十個字便是一幅地獄變相圖。少年時讀此句,只覺刺目;中年再讀,竟讀出慈悲——慈悲是對眾生的疼,也是對自身的疼。 杜甫的厲害,在于他能把宏大敘事拆成毛細血管。一句“無邊落木蕭蕭下”,看似寫景,實則寫史:每一片葉子都是盛唐的遺民,每一陣風都是亂世的馬蹄。他寫《石壕吏》,老婦的啼哭像鈍刀割肉;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自己的破屋竟成了天下寒士的縮影。這種“以小搏大”的筆力,讓歷史不再是大殿上的金漆牌匾,而是村口的一口破鍋、路邊的一具餓殍。 我在成都草堂看過他手植的楠木,已合抱粗。樹皮皸裂如老人的手紋,枝椏間仍掛著游人系的紅綢,寫著“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一過,綢帶飄動,像杜甫還在捻須長嘆。那一刻我明白:真正的詩人不是被供在神龕,而是長成一棵樹,繼續為后來者遮風擋雨。
白居易是唐詩里最親切的一張臉。他不像李白那樣仗劍天外,也不像杜甫那樣荷鋤呻吟,他更像隔壁的老先生,搬個馬扎坐在巷口,搖著蒲扇對你說:“來,我講個故事。”《賣炭翁》《琵琶行》《長恨歌》,哪一篇不是娓娓道來?他寫詩講究“老嫗能解”,于是唐詩第一次脫掉了朝服,換上布衣,走進茶肆、碼頭、青樓、田埂。那個《賣炭翁》至今由遠到近的響徹在我的心中,那是過去我上課的課文里重要的一課,全班甚至是在六一兒童節上表演的節目也是朗誦《賣炭翁》! 《琵琶女》是我最早聽懂的“傷痕文學”。一句“同是天涯淪落人”,便把士大夫與歌伎放在同一口鍋里煮,煮出命運的共情。白居易的偉大在于,他不僅憐憫,更自省——他意識到自己也不過是“謫居臥病潯陽城”的過客。這種“你我皆凡人”的視角,讓唐詩有了體溫。 去年去洛陽龍門石窟,在香山寺的白園,見他的墓冢簡樸如農家墳塋。導游說,墓前原有一亭,柱上刻他詩句“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后來亭塌了,字也風化,只剩“相見”二字隱然可辨。我站在殘碑前,忽然鼻酸:原來真正的“相見”不在天上,而在每一次我們讀到“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時,他便活過來,像一位老友拍拍肩:“別怕,一切都會再生。”
唐詩的偉大,從來不在于格律之精、辭藻之麗,而在于它完成了一個文明最艱難的工作:把遼闊的疆域、復雜的族群、跌宕的興衰,熔鑄成一種可以隨身攜帶的鄉愁。 我曾沿著河西走廊一路向西。在陽關故址,風沙磨平了城墻,卻磨不平“西出陽關無故人”的蒼涼;在涼州,夜市烤羊肉串的煙火里,忽然冒出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讓人分不清是唐人的醉還是今人的醉。唐詩就像一粒粒語言的種子,隨風散落,遇土即生。 更神奇的是,它能自我繁殖。一個小孩背“春眠不覺曉”,未必懂“處處聞啼鳥”的深意,但某年春天他失戀,獨坐窗前,突然就會懂什么叫“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詩在等他,像埋伏在血液里的伏筆。
如今我教孩子們背詩,不再解釋平仄,只讓他看窗外的雨,說:“這就是'渭城朝雨浥輕塵’。”他伸手接雨,忽然笑了:“雨是輕的!”我知道,一粒種子落進他心里了。 有時深夜加班,對著電腦屏幕發怔,會想起李白“仰天大笑出門去”,于是合上文件,去陽臺吹吹風;有時去醫院探望病中的父親,電梯里擠滿了愁苦的臉,我便默念杜甫“萬里悲秋常作客”,忽然就多了點耐心;甚至失戀時,也學白居易問一句“此恨綿綿無絕期”,竟覺得連痛苦也被古人分擔了一半。 唐詩不是博物館里的青銅器,它更像一帖中藥,藏在時間的瓦罐里慢慢熬,熬出我們的苦、辣、酸、甘。
我常想,若唐人真有在天之靈,看見今天的我們地鐵里刷手機、高鐵上讀屏保,會不會啞然失笑?但轉念又釋然——他們當年也是“新新人類”啊!李白用胡瓶喝葡萄酒,杜甫坐過“輪船”(“門泊東吳萬里船”),白居易沉迷“說唱”(《琵琶行》就是一首長篇Rap)。他們從未拒絕過時代的喧嘩,只是把喧嘩提煉成了詩。 所以,當我們在大唐不夜城里看到“長安十二時辰”,在《王者榮耀》里遇見李白,不必痛心疾首。詩從來不是象牙塔的囚徒,它就該活在市井、活在彈幕、活在每一次心跳的加速度里。
今夜,我合上《全唐詩》,窗外一輪將滿的月。忽然想起一個傳說:李白在采石磯撈月而亡。或許他根本沒死,只是順著月光游回了唐朝,像鮭魚溯流而上,只為回到出生的河流。 那我們呢?我們讀詩,何嘗不是一場逆旅?在鋼筋森林的縫隙里,在鍵盤與屏幕的夾縫中,努力打撈那一縷唐時的月光。 月光照著我,也照著你。照過開元盛世,也照過安史之亂;照過李白的酒杯,照過杜甫的破屋,照過白居易的琵琶。它還將繼續照下去,照向更遠的未來——照向每一個在深夜突然背出“床前明月光”的孩子,照向每一個在異鄉聽見“鄉音無改鬢毛衰”的游子。 唐詩不死,它只是化成了我們抬頭時,那一瞬的安靜。 于是,我輕輕闔眼,對千年前的詩人說: “你們放心走吧, 月光已在我們手里, 我們會把唐詩三百首、一千首傳承給下一代。”
作家簡介 王俠,北京老三屆知青,“延安精神”研究會會員,西安市未央區作家協會會員。曾在《人民日報》《解放軍報》《央視傳媒》《工人日報》《陜西日報》等百家報刋及“中華魂網”“人民日報(人民號)”等網絡平臺刊登過各類文章數十萬字。文學指導老師為陳荒煤、曹谷溪。曾榮獲“中國知青作家杯”一等獎;榮獲中華魂網“我的延安情”征文二等獎;曾被央視“夕陽紅”欄目特邀海南三亞旅游并拍片兩集《我最想見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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