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屬于學校邊緣化老師了。我想,既然要退休了,那就不要做一個讓領導、老師討厭的老師,如何才能做到呢。學校里的日子,像秋天的樹葉,飄零之前總得有些體面。我不求風光,只想安靜地走完最后一段路。 教代會上的事,我學會了閉嘴。那些決議,爭來爭去,改不了大方向。何必多說一句,惹人側目?坐在角落,低頭翻翻舊筆記,比站出來慷慨陳詞省心多了。有人問意見,我就笑笑,說自己老了,跟不上新思路。他們點點頭,也就不追問了。 領導安排的任務,我接下就是。不管是整理檔案,還是替課,哪怕腿腳酸脹,我也咬牙撐著。辦公室里,有人抱怨任務重,我只端著茶杯,盯著杯沿的水紋發呆。少說一句,少一分麻煩。昨天下午,主任讓我幫忙改個材料,熬到晚上九點,眼花得厲害,手抖著按下保存鍵。累是累,但至少沒留話柄。 年輕老師聚在一起聊學校的事,我從不摻和。他們聲音高昂,指點江山,我路過時只當沒聽見。偶爾有眼神掃過來,我就低頭擺弄手機,或者假裝找東西。他們的世界,早已不是我的戰場。上周有個小伙子激憤地講評職稱的事,我在旁邊削蘋果,刀劃過果皮的聲音蓋住了他的牢騷。他瞥了我一眼,沒再繼續。 同事間的閑話,更是碰不得。誰跟誰不對付,誰又說了什么,這些碎語像風里的灰塵,聽過就算。我從不傳一句,也不添油加醋。一次,隔壁辦公室的張老師拉我聊天,拐彎抹角提某人的事,我只嗯嗯兩聲,借口要去批作業,溜了。心里明白,有些話出口,就是給自己挖坑。 不過,年輕老師找我幫忙,我從不推脫。上個月,小李的孩子生病請假,她課沒人帶,急得滿頭汗。我二話不說,把她的課表抄下來,連著三天早出晚歸。那幾天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但她臨走時塞給我一袋水果,眼里全是感激。我沒多說什么,只是拍拍她的肩。這些事,不用掛嘴上,心里有數就好。 至于學期末的工作量評分,老教師本來就吃虧,分數低得難看,我也懶得計較。及格就行,多一分少一分,又能怎樣?前天成績單貼出來,有人偷偷瞄我的名字,低聲議論。我裝作沒看見,在走廊盡頭點了根煙,看著煙霧散開,心也跟著空了。爭氣?早就過了那個年紀。 學校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人多嘴雜,總有眼睛盯著你的一舉一動。我不求討好誰,只想少些是非。每天早上到校,先泡一杯淡茶,看看窗外的操場,學生跑步的身影模糊成一片。偶爾想起三十年前,自己也曾意氣風發,對著一群孩子講理想。如今,那些話都埋進了講義本的黃頁里。 有個老同事,前年退休前跟領導鬧得不愉快,走的時候冷冷清清,連個送別會都沒人提。他后來跟我嘆氣,說后悔最后幾年太較真。我聽完,只是點點頭,沒接話。但那句話,像根刺扎在心頭。我不想重蹈覆轍。有些事,看透了,就別再碰。 所以,我給自己定了個底線:不多嘴,不惹事,不留遺憾。幫得上忙的,伸把手;避不開的坎,低頭邁過去。辦公室的抽屜里,還放著幾張學生寫的卡片,都是十多年前的東西了。有時候翻出來看看,字跡已經褪色,但那份溫度還在。我常想,最后這段日子,能不能也留下點什么,不是轟轟烈烈的功績,而是別人提起我時,能淡淡地說一句:那個人,還行。 退休的日子近了,像窗外漸漸暗下去的天色。你知道它要來,卻抓不住時間的手。昨天,有個學生路過辦公室門口,突然停下,叫了我一聲老師,然后笑著問我啥時候請他們吃飯。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玩笑。心里卻像被輕輕撞了一下,有點暖,又有點澀。這些年,或許我沒那么邊緣,至少還有人記得我的名字。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還是那個不起眼的角色。但我不急,也不慌。該做的做,該忍的忍。這條路走到頭,回過頭看,希望自己至少沒摔得太難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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