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筆名行云水，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四川青神人，現供職于青神某行政單位，業余時間酷愛拙筆耕耘，喜愛籃球、游泳、親近自然。
宏村之行，我們驅車從望江縣出發，沿著盤山公路前進，途經山谷、梯田、樹林等風景，終見那散落著白墻瓦黛、雕梁畫棟房子的村子，時或重彩潑墨，時或寫意淡抹，“中國畫里的鄉村”的人文與山水共融的長卷徐徐展開。
01
宏村，古稱弘村。始建于南宋紹興年間，始祖汪彥濟因遭火災之患，舉家從黟縣奇墅村沿溪河而上，在雷崗山一帶建十三間房為宅，是為宏村之始。明仁宗洪熙元年，宏村以“東土道制(龍排廟)、南土水制(紅楊、白果)、北土土制(雷阜榛子林)和西土佛制(觀音亭)為水口布局(風水屏障)，營建了樂敘堂、太子廟、正義堂等祠堂、廟宇，逐漸形成以血緣、地緣關系聚合的同宗同姓的民居集落。后因“擴而成太乙象，故而美曰弘村”而得名，清乾隆年間避諱弘歷皇帝而改名為宏村沿用至今，距今約有900年的歷史。
“牛臥馬馳，鶯舞鳳飛，牛富鳳貴。”依山傍水而建的宏村，狀若青牛，斜臥黃山市黟縣的山水之間。其“牛首”為雷岡，“牛角”為參天古木，“牛軀”為民居住宅，“牛腸”為水圳，“牛胃”為月沼，“牛肚”為南湖，“牛腿”則是河溪上架起的四座橋梁。而獨出機抒開“仿生學”之先河的是胡重，時任宏村族長汪辛的妻子，來自西遞的姑娘。
胡重何許人也？汪氏七十六世祖，明永樂年間山西運粟主薄汪辛的夫人。其父胡禮朝是黟縣著名的風水大師，她從父親那里繼承了龐雜的風水理論知識。后來她嫁到宏村，成為汪氏宗族族長夫人。因丈夫長期在山西做官，家政與族中事務全權交給胡重打理。在那個時代，讓一個女性當家，是破了規矩的。但汪辛看重夫人的才干，大膽地讓夫人主政，也是很有魄力之舉。
“遍閱山川，詳審脈絡。”六百多年前的明永樂年間，胡重不畏艱難到處奔走，勘察山脈河流情況，當登上雷崗山遠眺古老村落時，發現宏村的輪廓盡如一頭牛。于是，邀風水先生布局、勘查、調研。歷時十年，最終在她的主持下，規劃并創建以水渠為牛腸、月沼為牛胃、南湖為牛肚的牛形村落古水系，成為了研究中國古代水利史的“活教材”。
“一汪永不干涸的清泉，東西兩條河流環抱左右，在祖先的遺夢中，牛是富裕的象征，水是福澤子孫的保證。”這是祖先遺言中安居樂業之地。于是，鑿清泉以為池塘，引西溪水為補充，擴大為“月沼”，成為想象中的“牛胃”，通過二個出水口，建成縱橫交織，長共1300余米的上水圳和下水圳，聚到村南被稱為“牛肚”的南湖。經歷歲月變遷，數代宏村人不斷鋪路筑屋，引渠修塘，族人繁衍生息，做活了牛形村落這一篇水文章。
胡重在宏村的建設和水系的形成中，嘔心瀝血，展示才華，可謂是居功至偉。汪辛任職二十年回鄉，看到胡重在主持宏村繁瑣政務的同時，還把自己的兩個兒子和六個失去了父母的侄子侄女都撫養成人，由衷感到驚嘆和佩服，稱其為“巾幗丈夫”。宏村汪氏的后人，為感念胡重對家族的卓越貢獻，將其畫像與“巾幗丈夫”的匾額一同懸掛在樂敘堂中世世代代的祭拜，這對古時女子一生僅有出嫁、去世兩次出入家族祠堂的機會來說，應是對宏村大功臣的肯定，也為族人破除“女不入祠”的族規點贊。
因水聚財，因水興村。因這巧妙的給排水系統，解決了泄洪、防火、灌溉、生活用水、調節小氣候和美化環境等問題，將建筑美學、風水理論、自然生態和實用功能完美結合。1997年，世界著名的華裔建筑大師貝聿銘先生來宏村觀光，對人工古水系贊譽：“宏村人工古水系最微妙的就是這活水，流水不腐，長流不息，比蘇州園林水流速度還快、還活。這幾百年前的水系設計，它的流速、坡度設計得這么高明，值得好好研究一番。”
當然，胡重也為宏村的水系二期工程建設制定了方向，在七十二歲那年寫下了《胡氏重孺人遺囑》，要求子孫后人不能止步于眼前，應該再一次對村莊進行擴建，把牛形村落到實處，即根據牛有兩胃才能反芻的說法，另建一個大湖，成“鑿池蓄中陽水，子孫其更逢吉”的水聚之勢，成為天人合一、尊重自然的再一次創新探索，更使村落的整體輪廓與地形、地貌、山水等自然風光達到和諧統一。
或許，這是宏村人對自然的敬畏、保護、利用，讓村民與自然的和諧共處數百年，形成不言而喻的默契吧？
02
以山為屏，以水為帶。水于宏村，無疑是智慧的展現，也是詩意的靈魂。
就拿“牛肚”南湖來說，仿西湖平湖秋月式樣而建，呈大弓形，弓背部為兩層湖堤，其一層種植參天古樹，二層則為鵝卵石鋪成的沿湖通道，貫穿湖心的畫橋形如架在弦上引而不發的羽箭。湖面綠荷搖曳，鴨群戲水，遠峰近宅，垂柳跌落湖中，幽深雅靜，清新明麗。湖堤上散落著美院寫生的學生，她們三三兩兩，在柳樹下架起畫板，纖細的筆端隨意割切一段勾勒紙上，水的清幽，山的寂寥，云的悠閑，皆是絕好的水墨丹青。
處處有水源，家家有清泉。牛腸水圳是古代村落的“自來水”， 寬六十公分左右，全長1268米。這套水圳巧妙地借助了地勢高差，西溪進水口水面和南湖水面高差3.9米，其中的大水圳全長716米，水流速度在20米每分鐘，從進水口到南湖只需35分鐘，水始終保持流動、飛濺的狀態，清澈至極。之后又增添許多分洪小溝，與之交匯進村后大小水圳經過了每家每戶，真正做到了雨露均沾。最后出南湖，灌農田、澆果木，再次匯集流入濉溪。導游告訴我們，轉暈了把不到方向怎么出村，一個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看路邊的水溝里的水，逆流就是進村，順流就是出村。
“水流澹澹映高墻，九曲十彎縈戶堂。”水圳隱藏在青磚下，潺潺而過，如同村莊肌理下，供給養分的血脈，豐富了村落景觀，和諧、多變、富有靈氣，成為宏村無處不在的靈魂。因水而活，因水而靈。水圳具有防火、飲用、洗滌、灌溉之功效。水圳上橫著的青石條高低錯落，其一可以保證不同水位時段，有效狙擊上游的漂浮物；其二可以方便村民洗衣物、淘蔬菜；其三可以站在上面，能很好避讓馬車牛車。
當然，更因山泉活水的動態流淌，可以不斷帶走建筑周邊的熱量，天氣太熱時通過蒸騰，給村里降溫增濕也調節局部氣溫和濕度，這是宏村智慧營建的體現。這與川西壩子上的林盤有異曲同工之處。以房屋為核心的林盤，外圍是耕田，中間以高大樹林區隔，外實內虛、外高中低、上實下虛的空間環境，因院壩溫度較高、林間溫度較低，形成風壓產生了拔風效應，有助于通風排濕、適應川西陰冷潮濕的氣候，為人提供生態環境上的綠化屏障、寧靜的居住環境。
“浣汲未妨溪路遠，家家門巷有清泉”，是宏村水圳的最好注解。蜿蜒曲折的水圳環繞著粉墻黛瓦，錯落有致，將徽式建筑枕山環水、因地制宜的智慧體現的淋漓盡致。值得一提的是，宏村居民共同遵守著用水規則：早上8點前，是提取食用水的時間，家家戶戶都會在這個時段把自家的水缸裝滿；8點到中午12點，是洗菜洗米的時間；中午12點以后，才能夠浣洗衣物。應該說，這個規定的科學性以及村民對這個規定的擁護，嚴格執行著生活污水不能直接排入水圳，保證了這個大家庭所有成員的用水衛生。
山則雄而秀，水則溜而清。宏村人對水源的保護是刻在骨子里的。據宏村的汪大爺講，為了防止水土流失，村民會定期在雷崗山上種植樹木，讓宏村喜迎山泉，旱澇從人。并嚴禁任何人砍伐山林植被，如若違反，村民將受到補栽樹木、罰款、鞭笞、逐出族譜永不錄用等懲處措施。此規定一直延續至今，已成了村民們自覺遵守的傳承制度。
溯水圳前行，我們來到宏村中心的一泓清泉。面積不大，占地僅兩畝左右，嚴格點說就是一個“村中大池塘”，因為是個半月型，本地也叫“月沼”。月沼名稱的由來，我想不單是因為其半月形的外觀。據記載，月沼當時是村中一處天然泉眼,開挖月塘時，很多人主張挖成一個圓月型，而當時76歲的重娘堅決不同意，認為“花開則落，月盈則虧”，故鑿引西溪水，繞九曲十彎的牛腸水圳，把水引入天然泉處，掘開泉眼擴展成一個半月形的月塘，“月沼”成為“半個月亮爬上來”。
佇立月沼邊，望月樓、得月樓、畫景樓等老房子做了酒館客棧，高懸著紅燈招攬著生意。岸邊的人流時而稀疏時而擁擠，轉角處支著成排的三腳架，影人們在扎堆拍月沼里老房子的倒影。此刻的月沼是充滿朝氣、落落大方，幾只白鵝池中游弋，泛起層層青波，使得斑駁的粉壁、高高的馬頭墻在水中微微蕩漾，心與自然的交流也輕松愉悅起來。
03
談及宏村，不得不說“養兒不讀書，不如養頭豬”“三代不念書，不如一窩豬”的徽式教育。
徽商把村中最美的地方用來建造學校，“最窮不能窮教育，最苦不能苦孩子”的做法，形成了“十戶之村，不廢誦讀”的好學風氣，獲得了“東南鄒魯”“禮儀之邦”的美譽。如今，古代圣人們尊崇的仁義禮智信、以善為本、勤儉持家、多讀詩書的古訓，被刻在門廳木質圓柱上的楹聯里，世代信奉的“為善”“厚德”“讀詩書”“盡孝”“勤儉”等，正是宏村古韻的靈魂、內在美，也是宏村人世代淳樸敦厚的根。
“無邊細雨濕春泥，隔岸時聞小鳥啼。楊柳含顰桃帶笑，一邊吟過畫橋西。”我們緩步走過石拱畫橋，右行約五十米，便來到南湖書院。這里屬宏村“以文家塾”的村塾，始建于1811年，由志道堂、文昌閣、啟蒙閣、會文閣、望湖樓和祗園等六部分組成。賈而好儒，亦賈亦儒。生于斯、長于斯的徽州子弟通過讀書改變命運，不僅僅是科舉的成功，更多地滲透于徽商的經營理念，造就了一代代的徽商，成就了獨特的儒商文化，有著“中國第一狀元縣”的輝煌。
跨過木柵門廳走進書院，門上楹聯寫著“氣忌躁，言忌浮，才忌露，學忌滿”“膽欲大，心欲細，智欲圓，行欲方”，凝納著古宏村人做人做事的智慧。一如志道堂與文昌閣之間的門上方的“寒窗”，該漏窗為冰裂紋，中間的形狀像“硯臺”，砸在一塊冰面上，冰裂紋都是不規則的“人”字組合，寓意十年寒窗唯有苦讀，方能成為人上人。南湖書院右側為啟蒙閣，宗族子弟先得在此接受啟蒙教育后，方能過渡到“志通堂”聽講。啟蒙閣后廳為宗族中文人墨客以文會友的“會文閣”，右側則為祗園，系學院附屬設施，建有卷棚屋頂的望湖樓。作為皖南保存最完整的宗族書院，為宏村汪氏培養了一批又以批賢能后人，諸如清末內閣中書汪康年，民國時期駐英、日公使、代理國務總理的汪大燮，徽商巨富汪定貴等均在此受過啟蒙教育。
正值入梅時節，灰色的云從天空中忽然按壓下來，雨淅瀝起來，好像急切著要融入宏村這幅水墨畫似的。宏村似乎安靜了不少，人們的心也安靜了許多。在一片魚鱗瓦上被摔成數瓣水花，以更加全面的方式在某一處屋頂上散開，順著天井的檐角，垂簾而落，點點滴滴匯入半截青竹劈成的落水，“咚”地一聲，在檐下的陶缸驚起一層漣漪。一朵睡蓮靜聽雨聲，藕花深處，荷裙輕舞，嬉戲的魚尾輕滑入水如槳聲，娓娓講述著宏村“阿菊”的過往。
“碧水藍天，微波蕩漾，一曲清歌婉轉悠揚，悠悠遠方飄來一只小船。船上坐著一個清麗秀雅的女子，她的名字叫做阿菊。”《宏村·阿菊》是徽州女人的一個符號。其以胡重娘的故事為原型，以中國徽州文化為背景，歷時60分鐘的演出，講訴其選親、新婚、丈夫外出經商、勇斗遭賊保護家園、迎接丈夫榮歸故里的故事。一個女人的堅守，從《甜蜜新婚》到《不舍送別》，再到《強盜襲村》和《永恒的愛》，宏村阿菊不再“苦情”，而是變得嬌俏嫵媚、機智勇敢，這既是打破女性偏見的主張，也是女性力量的覺醒。觀絕色美景，品人文情懷。“徽州徽州夢徽州，做個女人空房守，舉頭望月憐星斗，夜思夫君淚沾袖。多少辛酸多少淚，悲歡榮辱也輪流，忠孝節義美名流”，這無疑是自然與心靈共振的好去處。
04
千百年來，受不同地域和生活習慣影響，華夏大地上留下了諸如皖派、閩派、京派、蘇派、晉派、川派等各具特色的建筑。而皖派建筑之所以最為突出，在于徽派建筑，尤以民居、祠堂和牌坊最為典型，被譽為徽州古建三絕。
走進宏村，我們便領略了聚族而居的徽派建筑風格。灰白色的墻、青黑色的瓦、富有韻律的馬頭墻，高挑的飛檐承載著主人的夢想展翅飛翔。梁、枋、斗拱、雀替、隔扇、漏窗，以及門坊、門楣上的磚、木、石雕，精美無比。一個個生動的人物、一幅幅花鳥山水，神態各異，無一雷同，使一門一扇、一窗一欞，都有了靈魂，深刻地展現了古徽州的世俗風情。吳冠中老先生對江南情有獨鐘，他的水墨江南，白墻黛瓦，淡墨輕嵐。那白，是墻，也是一種境，靜到極致，淡到悠遠；那黑，是瓦，也是一份韻，墨色香飄，氣質深沉。原生態的黑與白 ，剛健與柔美并濟，飄逸與深沉兼容，清樸中彰顯尊貴。
門樓是一座院落的總通道，是人家戶貧富象征的“門面”。諸如“門當戶對”“八字門”“鐘聲瓶鏡”等故事就藏在徽派建筑的門樓里。承志堂是清末著名的大鹽商汪定貴住宅，號稱民間故宮。其外院大門“八”字開，也叫“廣亮門”，寓意廣納八方才氣。門前是一對抱鼓石，據說文官家用方形的“門當”，武官家用圓形。因其經商成功后花錢捐了個五品官職，故內院設有中門，也叫儀門，上懸枋欄板，象征官家的威嚴與排場，專供貴客通行，而身份普通的客人，只能走兩門。但未設后門，客人大門進大門出，象征建造者為官的品質。
桃園居則屬茶商宅第，大門朝南、后門朝東，門樓上部用水磨磚砌一弧形門額，門額中間鑲嵌一塊大形弧形磚雕，二層的中央磚雕上豎著刻有朱紅色的“思榮”兩字，告誡子孫“讀書好，營商好，效好便好；創業難，守成難，知難不難”。應該說，門樓的精心布局設計，不僅外觀富麗堂皇，也反映出古徽州人崇尚自然、順應自然的大智慧和謙卑恭順、不卑不亢的品格。
“青磚小瓦馬頭墻”，流淌著徽派建筑“濃色不及淡色雅，淡色不及墨色高”的典雅。其獨特的設計使得徽派民居具有了豎向的動態美感，讓原本高大密集的民居群顯得鱗次櫛比、錯落有致。一般呈兩疊式或三疊式的高低錯落，也有少數大體量的民居，疊數可多至五疊，稱“五岳朝天”。馬頭墻的中國古人對于馬的崇拜可從“一馬當先”“馬到成功”等成語中窺見一斑，這種精神或許與徽商的奮斗精神存在一定的相似性，這也許是為什么要將這種封火墻稱之為“馬頭墻”的原因。俯瞰宏村，高低起伏的馬頭墻，呈現出一種“萬馬奔騰”的動感，也有整個宗族生氣勃勃，興旺發達的隱喻。當然，馬頭墻又稱封火墻，可以隔斷民居建筑間火源蔓延。
天井，是徽派建筑中另一必不可少的結構。因為朝外的墻壁要造得又高又厚，且出于安全的需要還不能留有窗戶，于是天井就應運而生了，便有了“四水歸堂”收納典型做法。雨水順著屋頂內側流入院落中，再由四周的地溝，排入通向河道的溝渠，又回饋給自然。宏村全村不僅通過水渠使清泉到家入戶，院落中的天井也有著巧妙的蓄水功能。懂生活的人家依然保留著江南人細致的情調，或從缸中舀水烹茶，或是盛水插梅。
何妨吟嘯且徐行，雨水順著院落匯聚一處，化作門前喧囂的水流。雨突如其來，也擋不住了我們探尋的腳步。
敬修堂坐落于月沼北側西首，庭院一隅巧設水池一彎，對面的廳堂里灑著天井射進的陽光，明暗的反差給人一種古久幽深感。一對古樸的宮燈高懸在頭頂，墻壁上高掛著一幅丹青，兩側張掛著楹聯，楹聯寫著““立志不隨流俗轉，留心學到古人難”，下面是幾案陳設。宮燈下的桌前一位先生在寫著什么，桌上兩摞新書憑借天井的陽光格外醒目。
我信手拿起一本名為《桃花源里人家》的書瀏覽，問道“是賣的？”那位寫字的先生抬起頭應著。從交談中，我知道老先生叫汪經三，敬修堂是他從小就生活的地方，這些書是先祖留下的，他想將其記錄下來傳下去。我又拿起了另一本《徽州游》，翻開略看，文字為主，圖文并茂，與《桃花源里人家》以圖為主恰是相反。書我是喜愛的，微信掃描支付后，汪先生叫住我，并提筆在書的扉頁上寫下“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贈與，只覺得增添了此行的樂趣。
應該說，古雅的敬修堂里彌漫著一股悠悠的書卷氣，再有汪先生簽名售書更是平添了文化氛圍，讓人感到宏村的老房子里鐫刻著厚重的文化。
05
沿著幽深的巷子漫無目的地往前走，斑駁蒼老的古墻，千年月光照過的磚瓦，都承載著厚重的歷史，訴說著宏村千年的滄桑與輝煌。
街巷受房屋的左右，寬窄隨意，縮放頻繁，曲折迷離，平添幽古。各民宅間并不擁塞，街巷也無過分的逼仄感。宏村的民宅也很是考究，大都是石柱門框，磚雕門額，灰磚小瓦，前房后院。由街入巷，步入庭院，登得廳堂，從公共空間過度到私人空間沒有任何隔離，盡管庭院前有古雅的磚雕門樓和鑲嵌著金屬門環的斑駁木門，而門都是敞開的，一種相通相融的溫情感。
一蓑煙雨夢宏村，三分畫意七分詩意。從鉛灰色的天幕向下俯沖，粉墻黛瓦，盡入我眼。身著翠綠碎花裙子的姑娘，舉著一柄粉紅的格子傘，目光若水，腳步輕盈，從煙雨的巷子深處走來。她是從戴望舒筆下走出的，結著愁怨的丁香姑娘？如花的傘多了起來，一朵、兩朵……飄然入眼。撐開的傘面彩色繽紛，在街巷隨意的出現，又或消失。在自由的流動中，演變成多姿的水墨圖畫。兩雙雨靴相伴而行，紅色的大靴和白色的小靴。母親牽著孩子的手，在水洼中踩出一片歡樂。
在兩個巷道交匯處，我們驚奇發現，房屋墻角距離地面二十厘米左右約1人高處被削去一個棱角。導游告訴我們，這叫“拐彎抹角”，放在現代生活語言是貶義，但在以前可是一種美德的體現。古時抬轎、出棺時，房屋扶角很容易刮傷轎子、棺材。拐彎是度量，主人為了表示謙和謙讓，就主動將自己房屋臨巷口的一角削抹得圓些，而上下皆保留了傳統直角，該守的規矩還得守，這正應了“上不讓天，下不讓地，中間讓的是和氣”，一如“六尺巷”度量出了鄰里之間包容、謙讓、和諧的心胸與格局，承載著中國的民族精神，閃耀著超越時空的思想光輝，至今仍然燭照著我們的人生。
蜿蜒的小巷，沿著條條水圳布滿整個村落，街巷里有許多人家開一個小門，在自家門前擺起了買賣，火腿、茶葉、各類工藝品，應有盡有，享受著足不出戶就有貼補家用的大把收入的快意生活。不少徽州經典小吃就藏在這些條條巷巷、巷巷條條中，如毛豆腐、臭桂魚、蟹殼黃、五加皮炒雞蛋、筍衣燒肉、石耳燉雞、梅菜雞腿、臘八豆腐、烏飯，不失煙火氣。這里烹飪出的黃山燒餅，還保留著最初的酥脆與醇香，擁有最貴的“袋裝禮品”也比不過的好口感。據《徽州府志》記載：“徽州保界山谷，山地依原麓，田瘠確，所產至薄，大都一歲所入，不能支什一。小民多執技藝，或販負就食他郡者，常十九。”
小橋流水、田園牧歌，演繹成“村落徽州”的獨特韻味。或許，正應了“詩意入畫里鄉村，醉美宏村可一夢徽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