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zhàn)歲月 一九三七年,蘆溝橋事變。 很快,平津失陷,國民黨軍象退潮般潰退下來。 日寇沿著鐵路,—順著公路,追向南去。 冀中平原的鐵路、公路兩側空中成隊的飛機盤旋、轟炸、掃射;地面上遠處炮聲隆隆,槍聲斷續(xù),近處村莊起火,禾苗踏碎,尸橫遍野…… 日寇鐵蹄踐踏著祖國的錦繡河山,無數(shù)同胞遭受著慘無人道的燒殺淫掠。 這是,平津保三角地帶的中心——永,固、霸各縣,田地里萎黃的黍豆無人收割;有錢人家撇家舍業(yè)出走了;窮苦人家遭受著劫掠和凌辱,流著傷心的淚水,絕望地坐守著破碎的家園。 ![]() 地方政府官吏攜帶家小和金銀財富幾乎全部逃光了,散兵流匪乘機活躍起來。大股流匪,有國民黨五十三軍的散兵江東生部,打著抗日救國的旗號,自稱“華北民眾自衛(wèi)軍”;有久占山區(qū)房山縣流竄來的“山耗子”陳東來部,外號人稱“陳老耗子”,匪徒千余人;有慣匪王瑞林部,外號“王大刀”,號稱“六路”;還有占據(jù)霸縣以東一帶的黃西標部,號稱“五路”。小股土匪還有的一、二十人,有的三、五十人,分散在我冀中十分區(qū)的固安、永清、霸州和京滬、京漢鐵路附近,偽稱抗日,勒索百姓,奸淫婦女。 外寇、匪患,造成生靈涂炭,民不聊生! 中國共產(chǎn)黨和共產(chǎn)黨領導的八路軍,在冀中平原遼闊的敵后,團結一切不愿當亡國奴的人民,發(fā)動和開展游擊戰(zhàn)爭,襲擊日寇,除奸剿匪,創(chuàng)建抗日根據(jù)地,拯救著風雨飄搖中的祖國同胞。 這支年輕的子弟兵,背負著民族的希望,轉戰(zhàn)在冀中清河兩、岸,渾河南北,開展著熱火朝天的敵后工作。“動員會”、“后援會”紛紛成立,合理負擔,減租減息,動員民眾,參加游擊隊。殲滅了大股的散兵流匪,根據(jù)地迅速擴大起來。但是一些小股土匪,我進他退,今東明西,夜出日隱,危害百姓,破壞抗日,主力部隊追剿有如拳頭砸螞蟻,有勁使不上。當時,我正在騎兵營任教導員,首長命我率騎兵營殲滅這些小股土匪。 平民憤 正法“花斑” 一九三八年殘冬將盡,我部正活動在渾河兩岸的永清、安次一帶。子弟兵所到之處,群眾燒水做飯,掃院騰房,熱情接待。同時,要求我們盡快鏟除心狠手黑的大土匪花斑老四。永清、霸縣的“后援會”也幾次派專人到分區(qū)控告他。 一天,軍分區(qū)饒民孚參謀長把我叫去,先講了花斑老四在永、固之間騷擾作亂,百姓憤恨,鬧得地方不穩(wěn)。我也向首長說明渾河兩岸群眾的要求。參謀長接著說: “按黨的方針,對一般土匪武裝,是要設法爭取他們成為不欺壓百姓、不當土匪漢奸而走向抗日的武裝。但象花斑老四這樣不顧國難,危害百姓,破壞抗日,民憤極大的土匪,必須嚴加懲處。”說到這里,他站起身來,命令說: “你騎兵營,必須在七日內,殲滅這伙土匪,為民除害。” 我回到營部,當天派偵察員去打探花斑老四的行蹤。 花斑老四叫崔得勝,是固安縣賀家營人,三十八歲,大高個,頭頂上象狗啃的,黑一塊、白一塊,是個花斑禿。因他排行在四,所以人們叫他花斑老四。事變前,他吃喝嫖賭,是個二流子。事變后,乘著亂勁,打起抗日旗號,欺騙百姓,拉起一幫人馬,詐稱“一二○師先遣隊”,為害于永清北部、固安東部。 第二天,偵察員來了,報告花斑老四現(xiàn)住在永清城北的下七村,二十多人,有幾支短槍,十七八條大槍,看樣想住幾天。我想,新年將至,土匪一定要猖狂地勒索百姓,弄個“年過伙”。必須趁這個有利時機消滅他。想到這里,立即召集連長、指導員開會,制定了作戰(zhàn)方案,四連堅決請戰(zhàn),這個任務就交給了他們。我跟四連一起開了動員會,士氣很高。一是崔老四作惡多端,把戰(zhàn)土恨透了;二是我們在敵后工作很久沒打仗了,戰(zhàn)士們都憋壞了。個個整裝待發(fā),還紛紛表示,殲滅崔老四,讓百姓過個痛快年。我和戰(zhàn)土們的心情是一樣的,倉促地吃過午飯,帶領騎兵四連,從永清的李皇莊出發(fā),風馳電掣地向下七奔去。 事緊恨馬慢,心急怨路長。我和四連長李義春跑在前頭,個個馬上加鞭,從李皇莊到下七,繞道五十多里,沒用兩個鐘頭就趕到了。負責監(jiān)視的偵察員說:“土匪都在村北三家大院里休息。”我命令戰(zhàn)士立刻下馬,站在村壕的高處,察看了地形。下令,兵分兩路,一路去村南負責警戒,以防永清敵兵,一路由我率領迅速向三家高房大院圍過去。 ![]() 四連長李義春是本地人,他是個純樸善良、憨厚的貧苦農(nóng)民,懷著家仇國恨投了八路軍,他膽子大,打仗勇敢,屢建戰(zhàn)功,升了連長。他仗著路熟,扛著一挺機槍,第一個沖上去,踹開大門,以影壁作掩體,向上房屋里,嘎、嘎……打了一梭子機槍,高聲喝道; “崔老四你們被包圍了,趕快交槍!” 趁李連長打槍的功夫,我?guī)е鴰讉€戰(zhàn)土飛快地沖進屋去。 屋里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崔老四的小老婆,蜷縮在炕里;另一個是崔老四。他已經(jīng)起身坐在炕沿,剛要下炕。見了我們,回身要去炕上抄槍,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幾支短家伙一齊指向他: “不許動,動就打死你。” 崔老四面色蒼白,渾身抖動,靠著炕沿半立半坐,結結巴巴地說: “同……志,別誤會,都……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你是哪部分?”我厲聲問。 “八路軍一二〇師先遣隊。”他膽怯地低聲說。 “交出證據(jù)來!” 他雙腳并攏,立正鞠躬說:“離總部太遠,好久沒聯(lián)系了,證件以后可以補。” “是八路軍,為什么騷擾百姓?” “這……這是弟兄們干的,兄弟失職,以后嚴加管教。” “那好,我們周彪政委早想見見你,請跟我們走一趟!” 崔老四臉上的汗珠刷地流了下來,渾身哆嗦。他明知自己壞事做盡,怕我們把他叫出去槍斃,死也不動窩。 繳了他的手槍,派人看著他,我想去看看俘虜。我剛出院,那年輕婦人,就追了出來。先向我說明崔老四褥子底下還藏著槍,接著請求跟著我們走。原來,這個婦人姓李,永清當?shù)厝耍姓煞颍谴蘩纤拿鲹尠哉嫉摹?/span> 聽了婦女滿眼熱淚的哭訴,我心情沉重。想到外有鬼子燒莊殺人,內有土匪奸淫搶掠,江山破碎,百姓遭難,更激起我抗日殲匪的熱情,決定用這件事教育受蒙騙的農(nóng)民兄弟。我讓李連長帶兩個戰(zhàn)士去起槍,然后,我急忙向村里走去。 這時,二十個土匪,早已解除了武裝,正在村公所院子里靠北墻的臺階上喝水。一個個破衣爛衫,有的面黃肌瘦,一看就是剛入伙的窮苦人。讓他們放下水碗,站好隊形,我先講了當前抗戰(zhàn)的形勢,又講了黨對土匪的政策,接著例數(shù)了花斑老四假抗日、真土匪、糟踐百姓的罪惡事實,還讓那個婦人訴說了她被搶的經(jīng)過.受蒙蔽的莊嫁人看清了崔老四的真面目,都非常氣憤,紛紛要求槍斃他,又表示要參加抗日隊伍,跟同志們一道打鬼子。 這些人好辦,讓他們當戰(zhàn)士就行了,就是婦女不好說。她堅決要跟部隊走,再不跟崔老四了,懇求說:“我有家難奔,有親難投,你們上哪,我跟到哪,讓干什么都行。”當場還獻出綠備票(日偽中央準備銀行出的)一千元,想以此作為進身禮。 我同情她的不幸遭遇,當時想,雖然不能隨軍打仗,可司令部有女的,這個困難還可以上交。 最難處理的是花斑老四,李連長起了他最后的一支短槍,向我報告說: “崔老四正病著,槍徹底繳了,他要求在這村再養(yǎng)幾天病。” 當時,我本意是想爭取他。我和村里辦公的人說了,讓他們照顧照顧他,等病好了,再弄他來。村里辦公的和老百姓一聽,都急了,說:“他心黑手毒,你們走了,我們村子可受不了,你們不帶他走,就得斃了他,要不,你們出不了村。” 聽了群眾的要求,我猶豫了,人民的子弟兵,是為百姓服務的。可是又想到槍斃人,領導沒有明確指示。李連長好象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走近我的身邊,笑著替群眾說話了:“教導員,為百姓除害,槍斃這樣罪惡多端的土匪頭子,沒錯。” 我想,不能再拖延時間了,時間長了,永清城內的敵人出動就麻煩了。馬上,撤了崗卡,集合起隊伍。村里老鄉(xiāng)們提著一桶桶開水、豆湯,男男女女都跑出來了,看望自己的隊伍。辦公的當場分戶號房、派飯。鄉(xiāng)親們真心實意的舉動,熱情懇切地留住,都被我們好言謝絕了。趁戰(zhàn)土喝口水的空兒,我和李連長又去找老四,他死求百賴,不走。我說,走不動給他馬騎,他怎么也不出屋。爭取無效。對這樣頑固的土匪,只有就地正法了。 為民除害,槍聲響處,花斑老四得到了應有的下場。 隊伍出發(fā)了,男女老少,幾百雙笑眼在村邊歡送著……。 李連長和新入伍的戰(zhàn)士,說笑著,步行在騎兵連隊的中間, 新來的那個婦女,愁容消盡,嘴角掛著微笑,騎著李連長的高頭大馬,滿意而又靦腆地望著前方。 我在馬上,心里還盤算著,斃了崔老四,回去怎么向首長交待……。 回到駐地,已是夕陽西下,戶戶炊煙了。 當晚,饒參謀長聽完了我的匯報,微笑著鼓勵我說: “真是速戰(zhàn)速決,干得不錯!” 我興奮地接著說:“一梭子機槍就結束了戰(zhàn)斗,戰(zhàn)士們都覺著仗打得不過癮!” 出奇兵 張匪就擒 金風送爽,轉眼到了三九年的秋天。 青紗帳起,是我們抗日游擊戰(zhàn)爭的黃金時代。我們部隊一面組織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地方政權,建立抗日民主的社會政治秩序;一面憑借青紗帳主力部隊端崗樓、拿據(jù)點,襲擊日寇;小部隊夜里除奸,破壞公路,深入敵占城鎮(zhèn)刷寫“打倒日本鬼子”的標語,高房喊話,宣傳八路軍抗日救國的主張,擾得日寇、漢奸一夕數(shù)驚,惶恐不安。群眾興奮,秘密傳說著出了鐵腳夜眼神八路,中國有了希望,敵后抗日的戰(zhàn)火,燒得正紅,燒得正旺。 這時,慣匪張明月借助青紗帳又死灰復燃,在永、固、霸一帶騷擾作亂。 一天上午,軍分區(qū)肖馨槐參謀長命人把我叫去,說是有事,可說起來卻是天南地北,從五臺烽火太行煙,聶司令領導晉察冀軍民團結抗日的熱潮,談到華北形勢,談到防奸除匪,談到當前戰(zhàn)士們的學習、生活、戰(zhàn)斗……。晌午,我要回去。 “別走,還沒說事哪,今天款待你。”參謀長風趣地說著,喊來了警衛(wèi)員,傾囊而出,掏出了僅有的三毛錢(邊區(qū)票)讓他買來一軍帽花生豆,又端來金黃的小米飯,大海盤的炒白菜。 在戰(zhàn)亂、困苦的年月,能吃上這樣的一頓飽飯,覺得香甜極了。等我把涼好的大碗白開水喝足了,參謀長才言歸正傳: “你在這里活動一年多了,算是人熟地靈。首長指示,要暫建剿匪隊,命你這個教導員,兼任剿匪隊隊長,給你兩個連的編制。” 剿匪、打仗我有這個癮,覺著是份搶不到的好差使,馬上舉手、立正,高聲說: “服從命令,保證完成任務!” “你還是這急性子,坐下,等我把話說完嘛!”參謀長嚴肅地接著說,“這個任務關系著抗日根據(jù)地的鞏固和百姓生命財產(chǎn)的安全。任務是光榮的,也很艱巨。當前危害大的是張匪,他很狡猾,剿凈他不象吃花生豆那么容易,需費一番心血,我已派劉景林投奔了張明月,做你們的內線,到時候,派偵察員化裝和他聯(lián)系。” 提起劉景林,我很了解他。那年十八九歲,永清縣劉靳各莊人,他念書不多,可心眼靈透,能說會道,有見識,是個精明強干飛忠誠可靠的好戰(zhàn)土。起先跟張明月一塊干過,張挺寵信他。后來,他看張匪成不了大事,自己又是當?shù)厝耍治:︵l(xiāng)里,敗壞名聲,不辭而別,當了八路軍,在警衛(wèi)隊當機槍班長。這次回去,張明月只是責備他孩子性氣,不知山高水淺,還說外邊混不下去,還想著我,算跟我有義氣,就把他留在身邊,當了貼身的隨從。 七月下旬,剿匪隊組成了,抽掉了兩個連命名為兩個中隊,六挺機槍,兵精槍好。暫住原地——固安東北部解家務。我們一面派偵察員化裝成串鄉(xiāng)換泥娃娃的小販和劉景林接頭,一面練兵和分析研究怎樣剿凈張匪。 張明月是霸縣隱華山人,三十多歲,細高條,掃帚眉,塌眼窩。原來是一個吃喝嫖賭的花花公子,當過幾天八路軍,吃不了苦,常犯軍紀挨批評,心懷不滿,攜槍帶人逃跑,當了土匪。經(jīng)常出沒在里瀾城、信安一帶,騷擾遠到渾河兩岸。張匪滿肚子壞心眼,又懂點游擊戰(zhàn),東流西竄。在地方散兵土匪中,算是有點名氣的了。永、固、霸三縣的大村都遭過他的搶,受過他的害。這一帶百姓,一提張匪就恨得牙根疼,咒罵不絕聲。 一天早晨,化裝接頭的偵察員匆忙地來報告說,張明月今天拂曉奔了小黑垡,要在渾河兩岸撈一把,我進一步問清了一些情況,就斷然說: “馬上出發(fā)!” 戰(zhàn)士們倉促地吃過早飯,我進行了簡短的戰(zhàn)斗動員,部隊迅速向小黑垡奔去。 小黑垡距固安城東北十多里,在渾河北岸,從解家務直插小黑垡,必須橫渡渾河。渾河又名永定河,源于山西洪濤山之洪濤泉,東至天津之浦口入運河。史載,此水水流湍急,潰決時聞,河道遷徒無定,故有無定河之稱。清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命直隸總督于成龍,大加疏浚,筑長堤以捍之,河流始定,乃賜名永定河”。人民是祈望它不再沖堤決口,吞沒生靈,永遠安定。然當此國難當頭,兵匪戰(zhàn)亂,猛于渾河。“永定”之望,將似待來日。我站在長堤上,無暇多想,望著濁浪翻滾、滔滔東去的渾水,估算著這幾里寬的河面,想找當?shù)貞?zhàn)士問問水的深淺。戰(zhàn)土們殲匪心切,先頭已有幾個當?shù)氐膽?zhàn)士, 跳下水去,喊著:“跟我來!” 水不深,卻沖力,很大,沒膝的水流,不小心,競有被沖倒的危險,仗著都是年青力壯的小伙子,算是順利地淌到對岸。 上岸后,疾步前進,快到村邊,兵分兩路,把村子包圍起來。很奇怪,村里靜極了,家家關門閉戶,沒有狗吠雞鳴,沒有人影,沒有一點生物的氣息。我想,這是遭受一場浩劫后,所特有的一種死寂的氣氛吧! 敲了幾家門,門緊頂著,喊了幾聲大娘,沒人應聲。這時偵警員帶著一個六十多歲、衣衫破舊的老頭來到我跟前。我輕聲和藹地說:“老人家,甭害怕,我們是八路軍。” 老人渾身哆嗦、惶恐地望著我,不說話。 “我們是八路軍的剿匪隊,人民的子弟兵,專打土匪。”我進一步解釋。 老人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周圍的戰(zhàn)士,還是不吭聲。 戰(zhàn)士們有的指指自己的帽徽,有的指著藍底白字的八路臂章,微笑著對老人說: “老大爺,我們真是八路軍!” 老人家猛的上前一步,緊緊攥住我的手,兩行熱淚順著眼角淌下來。說:“同志啊,不是我不相信你們,我是吃了這個虧,剛才來的那一伙,自稱八路軍,進村要糧、要錢,糟踐婦女,搶東西,臨走還說,限三天,要的東西辦不齊,血洗我們村。” 我急忙問:“他們在哪?” “去郭家務了,幾里地。”老人指著東北方向說。 我們辭別了老人,立刻直奔郭家務。到了郭家務,一打聽,張匪到這沒停步,又折回離小黑垡一里多地的亞堤去了。追到亞堤,張匪由北而南,過了永定河,到了沽莊村。等我們追到沽莊,誰知又撲空了。跟蹤的偵察員報告,剛才土匪們還在這反騰,現(xiàn)在向東去奔永清縣的曹家務了。 ![]() 沿著渾河大堤,我們又追奔曹家務。 清晨出發(fā)早,戰(zhàn)土們早飯沒吃足,加上長途跋涉,兩渡渾河,都感到又累又餓。本來歡蹦亂跳的年青人,開始發(fā)蔫;往常歡聲笑語的隊伍,眼下沒一人說話。 戰(zhàn)士們咬著牙,經(jīng)受著饑餓、疲勞的折磨,向前行進著。隊伍里不時傳出“跟上,追上”的聲音,指導員、班長都搶著替戰(zhàn)士扛槍、背米袋了。我真心疼這些戰(zhàn)士,多想讓他們休息一會啊!哪怕是十幾分鐘。可是,不能啊,這正是和匪徒們比體力、比毅力、比速度的時候,失掉戰(zhàn)機,以后將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沽莊到曹家務三十多里地,下午兩點多,我們趕到了。沖進曹家務,又是大失眾望,土匪又逃向河北的尼安、仁和鋪去了。 戰(zhàn)土們個個緊皺著眉頭,噘著嘴,一句話也沒有。 我理解他們兩渡渾河,百里迂回,抓不住匪徒氣憤、沮喪的心情。心想,實在該休息—下,乘機鼓鼓士氣了。我當即命班長們分頭去找老鄉(xiāng)燒水,然后把戰(zhàn)土集合在街頭,原地坐下后,我問: “同志們,累不累?” “不累!”戰(zhàn)土們的回答,顯然不象往常那樣整齊、宏亮。 “不累,怎么沒精神?” “沒精神,也不累。”一個年輕的戰(zhàn)土說。 戰(zhàn)土們都笑了,趁這愉快的氣氛,我講了話: “同志們大家都很勞累,肚子也不作主了吧,可是我們累、餓,匪徒怎么樣?不是跟我們一樣嗎。他們是拼死保命,我們是拼命擒匪,咬咬牙堅持一下就能殲滅他,稍一松勁就逃跑了。他們正想著讓我們休息,趁機逃命,哪知道八路軍就善于在極度的困難中出奇制勝!大家說,是原地休息,還是繼續(xù)追!” “追!追!”戰(zhàn)土們異口同聲地喊。 幾桶開水擔來了,大家喝了幾口水,整軍帽,緊腰帶,撣掉鞋上的泥土,稍整行裝,繼續(xù)追。 曹家務村北頭就是渾河,這段河床窄,河水深,戰(zhàn)土們不得不舉著槍支、子彈袋,四行并肩,前后靠近,相互攜力向前移動著,盡管這樣,還是有人喝了水,弄濕了槍支、彈袋。 游到北岸,戰(zhàn)土們從里到外都濕透了。八月的河水就很涼了,但在與渾水沖擊的搏斗中,人們卻不覺寒冷,等上了岸,才感到西北風中也夾帶著寒意,冷徹全身多使人打牙。 跑步前進!爭取了時間,也驅散著人身的寒冷。兩個中隊分別把臨近的兩個村包圍起來,二十多名匪徒被堵在仁和鋪村的一家大院里。 匪徒們累壞了,個個狼狽不堪。我們跟他們是腳前腳后,他們連門崗都沒來得及放。我們沖進院時,有的坐著塊磚,背靠著墻,剛要點煙,有的抱著大槍,坐在地上,側歪在墻旮旯里,剛合上眼。他們完全喪失了抵抗能力,乖乖地做了俘虜。 俘虜里沒有張明月,我氣急了,立即抓起一個當官模樣的審問: “快說,張明月哪去了?不說,槍斃你!” 那人嚇壞了,“我說,我說”他渾身打顫。 原來張明月早晨和匪徒們一塊來的,走了十多里地,帶了人又回里瀾城了。這是他常用的詭計。 “金蟬脫殼”。好狡猾的張明月!我心中十分不快。可戰(zhàn)士們倒認為是個大勝利,都眉飛色舞,異常興奮。 一中隊長李土波命俘虜順南墻站好,警衛(wèi)員搬來了一條板凳放在對面,請我講話: “坐下,誰起來,就槍斃!”我把沒有擒住張匪的余怒傾泄在俘虜身上,他們驚慌了。等我的語氣和緩下來,講了抗戰(zhàn)形勢,講了黨對土匪的政策,俘虜們惶惑緊張的神情,才踏實,平靜下來。 炊事班的同志們送來了開水、大餅子和烙餅。我們就地開飯,警衛(wèi)員先給了我兩根大餅子,還要給兩塊咸菜,我說:“沒逮住張明月還吃菜,不吃了。”心里還是有點火。 戰(zhàn)士們狼吞虎咽地吃著大餅子。俘虜們每人—張大烙餅,拿在手里,就是不吃。一中隊大個子李隊長粗聲粗氣地笑著說: “八路軍優(yōu)待俘虜,快吃吧。” 吃過晚飯,天就黑了。我們連夜趕回了駐地。 當晚,安排戰(zhàn)士們整裝休息、待命。我們開了隊長、指導員會議,根據(jù)俘虜提供的條件,決定趁張明月還不知他北部匪徒被殲,對我部行動不明,毫無戒備,出其不意,一鼓作氣,徹底剿凈張匪。 雄雞三唱,天將破曉,我們已在永清東南部距里瀾城三十多里的老柳頭駐下了。盡管戰(zhàn)士們睡眠少,很疲勞,但意志旺盛,牢記毛主席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所到之處,真是秋毫無犯。駐下以后,不管多疲勞,首先是了解群眾疾苦,宣傳抗日救國的主張和八路軍的政策,所住的人家,戶戶是缸滿院凈,軍民親如一家。 下午,我們化裝串鄉(xiāng)的偵察員才接到劉景林同志巧送出的情報,內容主要是: 張匪中途變卦,現(xiàn)在里瀾城,四十多人,住在本村東南角幾家大院,中間那個院。在掌燈前趕到,乘開飯之機,里應外合。 讀了情報,大家興備異常,決定攻其不備,趕在掌燈前,把他們堵在大院里。 太陽偏西,集合了隊伍,進行了簡短的動員,我最后說: “上次張明月金蟬脫殼,逃了狗命,今天咱們是甕中捉鱉,叫他狗命難逃。立刻出發(fā)!” 戰(zhàn)士們個個精神抖擻,情緒挺高。一個小戰(zhàn)士悄聲問身旁的同志說: 張明月是什么長相?” “教導員知道,你去問他。”一個戰(zhàn)士玩笑地回答說,“按我想一定是鷹鉤鼻子,蛤蟆眼,四支胳膊,八條腿。” “我?guī)еλ睦K子哪。”小戰(zhàn)士說著,指指跨下新從俘虜那里繳獲的一團食指粗的好麻繩。 “一切繳獲要歸公,你犯紀律!”那個戰(zhàn)士嚴肅地說。 “今天我連人帶繩一塊交了。” 部隊在通往里瀾城的莊稼道上行進著。 距里瀾城只有一望之地了,化裝的偵察員從村中抄路迎面趕來,報告說:“張匪在里瀾城常來常往沒吃過虧,覺著沒事,毫無戒備,就是他住的大院門口有崗,東西院都沒有,馬上正要開飯,我來得這功夫可能吃上了。” 我和隊長、指導員緊走了幾步,站在一片墳地的最高的墳頭上,觀察地形。見土匪盤踞的幾家大院,是村子的最高點,磚墻又高又厚,四周又無別的建筑可做掩體,我想硬功會造成很大傷亡,給老百姓也帶來很大的損失,還是智取為止,再說內線又有接應。 我們就地商量,決定假裝行軍路過,接近敵人后猛然發(fā)起攻擊,打他個冷不防。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我派兩個小隊在外面警戒,親自帶上二中隊和一中隊的一個小隊,排成雙行,走著整齊的步伐,進了村。離高房大院十米左右,匪崗哨從腳步聲中發(fā)現(xiàn)了。他誤認為我們是昨天出去的被殲的那伙土匪,大聲招呼說:“回來了!”等我們走進,他一看不是,就嚴厲問:“哪部分?” “我們是八路軍,行軍路過這里。”一中隊的大個子李隊長走進崗哨跟前搭話:“我們奉命,要找張隊長取得聯(lián)系。”說話間,幾十名戰(zhàn)士已到門前,兩只短槍分別頂住了兩個匪徒的后心,低聲命令:“不許喊,喊就打你!”奪過他們手中搶,把匪徒押走了。在這一瞬間,我們沖進大院。二十幾名匪徒正圍坐在當院吃飯、喝水,槍支都依在北房的臺階上,十幾名戰(zhàn)士同時大喝一聲“不許動,舉起手來!”機槍、短槍對準他們。 這時,屋里傳出了張明月的命令: “弟兄們,不準開槍,都是自己人。” 與此同時,我和李士波中隊長,已飛快躍上臺階,破門而入,堵住了門口。 劉景林同志端著二把下插梭盒子槍,正對準圍坐在八仙桌旁的五個匪徒,并指著正中的張明月,命令他喊話。張明月立著身顫抖的手里還握著短槍,驚魂未定地說:“我投降。我喊話讓兄弟們投降。” 原來景林同志,今晚給張匪辦了名酒好菜,把幾個匪頭也找上,讓他們大吃痛喝,以穩(wěn)住他們,等待同志們到來。匪徒們正和得上勁時,景林同志聽到門口有動靜,估計隊伍到了,屋里就動手了。張明月手疾眼快,抄起手槍反抗,但是空槍,膛中的子彈,早被景林同志退出,就這樣慣匪張明月伏首就擒。 東西兩院二十多名土匪,—也全部繳械投降。 戰(zhàn)斗勝利結束了。張匪明月被五花大綁,由那個帶好麻繩的小戰(zhàn)土牽押著,走在我們隊伍的中間。 ![]() 夜色蒼茫,大地一片寂靜,好象一切都沉睡了,只有戰(zhàn)土們的輕快而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我看了看狼狽的張明月,會心地笑了,悄悄地享受著勝利后那種特有的幸福,聯(lián)想到,百姓們此時此刻如果知道“張匪就擒”’一定比我還要歡欣飛快慰吧!(待續(xù)) ![]() 更多精彩內容 請關注京畿學堂 傳播文化 歡迎轉發(f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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