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章 鳳蝶入懷 1942年的春天,李安甫已經十六歲了,身高還是1.2米,但是他的槍法和刺殺技巧,已經成了部隊里的一絕。他刺殺了古川、小野田,還有港田,每一次任務都完成得干凈利落,敵人都叫他“鬼影”,說他來無影去無蹤,根本防不住。 這一年,部隊里來了一批新戰士,其中有一個女孩,叫鳳蝶。鳳蝶和李安甫一樣,也是孤兒,她的父母是地下黨員,被鬼子殺害了。她長得很漂亮,眼睛很大,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會有兩個小梨渦。 鳳蝶被分到了偵察班,和李安甫成了戰友。第一次訓練的時候,鳳蝶就引起了李安甫的注意——她的槍法很準,雖然力氣不大,但是打靶的時候,十發子彈能中九發;她的動作也很靈活,爬樹、翻墻,一點都不比男戰士差。 “你叫李安甫?”訓練結束后,鳳蝶走到他面前,笑著問。 李安甫點點頭,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他很少和女孩說話,尤其是這么漂亮的女孩。 “我聽說你很厲害,殺了好多鬼子。”鳳蝶的眼睛亮晶晶的,滿是崇拜,“以后你能教我槍法嗎?我也想殺鬼子,為我爹娘報仇。” 李安甫看著她的眼睛,心里忽然有了一種不一樣的感覺。他想起阿爺說過,人活著,除了報仇,還要有牽掛。他以前的牽掛是阿爺,是百姓,現在,好像又多了一個鳳蝶。 “好。”他點了點頭,聲音有點輕。 從那以后,李安甫就開始教鳳蝶槍法。每天早上,天還沒亮,他們就會去操場后面的樹林里練槍。李安甫會耐心地教她怎么瞄準,怎么控制呼吸,怎么在移動中射擊。鳳蝶學得很認真,進步很快,沒過多久,她的槍法就和李安甫不相上下了。 除了練槍,他們還一起執行任務。有一次,他們要去日軍的據點里送情報,李安甫裝作賣煙的小孩,鳳蝶裝作他的姐姐,兩人配合默契,順利地把情報送了進去,還順便摸清了據點里的兵力部署。 任務結束后,他們坐在河邊休息。鳳蝶看著河里的倒影,忽然問:“李安甫,你說我們能打贏鬼子嗎?” 李安甫看著她的側臉,很認真地說:“能。只要我們不放棄,總有一天,鬼子會滾出中國。” 鳳蝶笑了,轉過頭看著他:“那等打贏了鬼子,你想做什么?” 李安甫想了想,說:“我想找個地方,種點田,養幾只雞,再也不用打仗了。你呢?” “我想當老師,教孩子們讀書,讓他們再也不用像我們一樣,從小就沒了爹娘,沒書讀。”鳳蝶的眼神很溫柔,“對了,李安甫,你說我們以后,能一直在一起嗎?” 李安甫的心跳忽然加快了,他看著鳳蝶的眼睛,點了點頭:“能。只要你愿意,我們就一直在一起。” 鳳蝶的臉紅了,低下頭,用手撥弄著河里的水。夕陽照在他們身上,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緊緊地靠在一起。 1943年,他們結婚了。婚禮很簡單,就在部隊的帳篷里,戰友們湊了點糖和餅干,蕭華政委做了他們的證婚人。李安甫給鳳蝶買了一個小小的銀鐲子,是他用自己攢了半年的津貼買的。鳳蝶把鐲子戴在手上,笑得很開心,說這是她收到過最好的禮物。 婚后,他們還是一起執行任務,主要是送情報。兩年時間里,他們送出了兩百多份情報,每一次都很危險,但是他們從來沒有退縮過。鳳蝶的身體不好,有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淋了雨,得了重病,一直咳嗽,還發著高燒。 醫生檢查后,搖了搖頭說:“她的身體太虛弱了,必須送到后方去治療,不然會有生命危險。” 李安甫知道,后方很遠,而且路上很危險,但是他不能失去鳳蝶。送鳳蝶走的那天,天還沒亮,李安甫牽著她的手,一直送到村口。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等我病好了,就回來找你。”鳳蝶的聲音很輕,咳嗽了幾聲,臉色蒼白。 李安甫緊緊握著她的手,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沒掉下來。他知道,這個時候,他不能哭,他要讓鳳蝶放心。 “你也是,一定要好好治病。”他看著鳳蝶的眼睛,很認真地說,“只要你活著,我就活著。我們還要一起看鬼子滾出中國,一起種田,一起看孩子們讀書。” 鳳蝶點了點頭,擦了擦眼淚,上了馬車。馬車慢慢走遠了,鳳蝶從車窗里探出頭,朝著李安甫揮手。李安甫站在原地,一直看著馬車消失在路的盡頭,才轉身回到部隊。 他以為,這只是暫時的分別,很快他們就能再見面。但是他沒想到,這一別,就是永別。 后來,他收到了后方傳來的消息:鳳蝶在轉移的時候,遇到了日軍的掃蕩,為了保護情報,她和敵人同歸于盡了。消息傳來的時候,李安甫正在執行任務,他殺了最后一個鬼子,然后坐在地上,看著手里的槍,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他回到駐地,找出那個枕下的鐵盒——此刻里面已經裝了五枚日軍軍牌、三枚子彈殼,還有阿爺泛黃的照片。他顫抖著打開盒子,從貼身的口袋里摸出那只銀鐲子,鐲子內側還刻著極小的“安甫”二字,是他當初偷偷讓銀匠刻上去的。 銀鐲子放進鐵盒時,與金屬軍牌碰撞出輕響,像鳳蝶以前笑起來時清脆的聲音。李安甫把盒子抱在懷里,坐在帳篷角落的陰影里,一夜沒動。天快亮時,他把盒子重新藏回枕下,起身拿起槍,走到操場。晨霧里,他對著靶子連開十槍,每一槍都正中紅心,槍聲響徹營地,驚飛了樹梢的麻雀,卻驚不散他眼底的寒霜。 從那以后,李安甫變得更沉默了。他不再和戰友們說笑,執行任務時也更拼,總是主動請纓去最危險的地方。有一次,為了刺殺日軍少佐山口文正,他裝作乞丐,在山口常去的廟口蹲了三天三夜。初春的夜里還帶著刺骨的冷,他就裹著撿來的破麻袋,靠在廟墻根,餓了就啃口干硬的窩頭,渴了就喝屋檐下的冰水。 第三天傍晚,山口文正終于帶著衛兵來了。李安甫佝僂著身子,慢慢湊過去,手里端著一個破碗,嘴里念叨著“太君行行好”。衛兵嫌惡地推了他一把,他順勢倒在地上,碗摔在山口腳邊。就在山口彎腰看的瞬間,李安甫從破麻袋里掏出短槍,對準山口的太陽穴扣動了扳機。 任務完成后,他沒有立刻回駐地,而是去了河邊——那是他和鳳蝶常去的地方。河水還沒完全解凍,岸邊的柳枝剛冒出嫩芽。他蹲在河邊,把山口的軍牌放進水里洗了洗,然后擦干,放進鐵盒。“鳳蝶,”他輕聲說,“又一個鬼子,我替你殺了。”風掠過河面,帶著涼意,像是鳳蝶在輕輕回應。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的消息傳到營地時,戰士們都歡呼著抱在一起,有的甚至哭了出來。李安甫站在人群里,看著戰友們激動的模樣,也跟著笑了,只是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他回到帳篷,打開鐵盒,把最后一枚日軍軍牌放進去——那是他刺殺的最后一個日軍軍官,一個手上沾著三十多個百姓鮮血的劊子手。 他摸著鐵盒里的銀鐲子,輕聲說:“鳳蝶,鬼子滾了,我們贏了。”只是這份勝利,少了一個最重要的人分享。那天晚上,他把鐵盒里的軍牌和子彈殼一個個拿出來,擺在帳篷的地上,一共十二枚軍牌、八枚子彈殼,每一個都代表著一條沾滿鮮血的人命,每一個都藏著一段百姓的苦難。他數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天快亮,才把它們重新放回盒子里。 (撰稿:譚福欣) 小編點評:《濟南府的矬兵傳奇》以冷峻筆觸勾勒戰爭中的個體命運,李安甫的形象既是歷史縮影亦是文學典型。其1.2米的身高與巍峨精神形成強烈張力,銀鐲、鐵盒等物象貫穿時空,將家仇國恨與柔情鐵骨熔鑄一體。敘事節奏如驚弦緊繃,從雪夜復仇到國旗之吻,八十載歲月流淌著民族記憶的血性與溫度,終以“此生無悔入華夏”刻下英雄注腳。歷史或許遺忘姓名,但文學讓脊梁不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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