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不是第一個想逃出東京的女孩子。不是第一個相信愛情會拯救自己，也不是第一個在海風和汽笛聲里硬咬著嘴唇，想做點“了不起的大事”。但那年五月，1944年，季子確實坐上了去中國的船。講真，這故事里每個人都帶著點自己的痛——可她那天的痛，是她自己選的。
那船上，1300多女人擠在甲板上，有人哭有人罵，有人偷偷給家里寫信。而季子的臉是堅決的。她穿得比別的女人體面，飄飄悠悠的裙子，胸口別著“國防婦人會”的彩色絲帶，像個打著雞血的學生會代表。她沒跟那些青樓女子混在一起——說真的，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特別的人，好像生來不是跟別人做同樣命運。
人群里歡呼，軍旗飄，女人們被催著排隊。有人說她傻，也許一種傻也可以說成是勇氣吧。季子那種“榮耀”的感覺，不是假裝的。她感到自己終于跳出了那個使她難堪的家、難堪的戀愛。那年，她才17歲，懷里揣著未實現的怨氣和未熄滅的執著。她不是只為國。她還想做點別的，比如報復那個讓她心碎的男人，比如證明自己不是那種只會奉命聽話的嬌小姐。
船開動了。夜色里季子站在甲板上，瞇著眼望海水電話線一樣地劃開。海風里，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東京那幾個轟隆隆的下午。那些下午，她跟那個出身寒門的男生手牽手逛街，腳步輕飄得像風箏。她家里其實有錢，講白了不把那男生當回事。但人就是這樣，有時候父母越反對，她越覺得這青春值得守護。季子偷偷往男生書包里塞零錢，往他的宿舍帶點好吃的——沒別的，就是想證明這世界不只認錢認門第。
哎，人算不如天算吧。情傷的事我真是聽多了，但像季子這么倒霉的也不常見。北海道的小旅館，父親突然病重，她就趕回家。那晚上她想給男生一個驚喜，誰知道一進男友的家門，正撞見“驚喜”變“驚嚇”。男人和一個年過三十的女人滾在床上，那女人還挺老。季子站在門口，臉都嚇僵了。說實話，這種情景沒誰能挺住。季子發飆了，打人，哭泣，撕衣服。那一刻她變了，變得沒什么好留戀——她再也不信男人，也不想一家里繼續裝乖女。
外面的大環境也重，1944年的日本，大家都是一副瘋了的樣子。街上到處是“報效祖國”的牌子，女人被“送去前線”說得跟選美一樣光榮。安撫士兵？那不過是官方話?？杉咀勇牪坏眠@些。她報名“國防婦人會”，其實也不是特別高尚。就是賭氣，想走，想逃，想讓家里那幫人還有那個沒良心的男生都看看，她不是誰家小可憐。她要做得比誰都狠。
但人生最難的，就是你覺得自己掌控方向盤的時候，突然船擱淺了。上海碼頭，那一聲汽笛象征她的新生?？杉咀觿傁麓?，沒見什么鮮花，沒見什么歡迎隊伍。迎接她的是半夜，一輛破車，一群冷著臉的日本軍官。她們被帶到郊外，楊家宅那個營房。兩排大屋，全是“國防婦人會”的女人。季子那天夜里睡進自己的小間，心里還揣著點期待：是不是明天就能上陣護理傷兵了？
清晨。吵嚷、馬蹄，一群兵在外面砸門。一名當官的進來就給了季子一巴掌，嘴里罵罵咧咧?！澳氵€睡？我們打仗你就呼呼？”季子的臉火辣辣的，她掉了兩滴眼淚，憋著不服氣喊：“我是光榮的國防婦人！”結果那個軍官聽了，笑得跟瘋了一樣，一腳把季子踹地上，還說她是慰安婦。
有時候，人一瞬間就能明白一切。季子腦袋“嗡”一下。她想起那船上的青樓女人，想起自己穿著好看的裙子居然也被拉來做同樣的事。哪個姑娘沒幻想過自己是特別的？但世界就是這樣麻木。你自以為清高，別人看你不過是一個消耗品。
季子不服，她還想爭辯?？蓪Ψ綁焊辉诤酰ぱァ⒌肚室活D暴打，把她從少女的天真打垮了。她流血，躺在地板，心里全是左一句“家里”，右一句“東京”。沒人管她的痛。更多的是命令，她必須“好好工作”。
這地方叫慰安所，其實就是地獄。第一天，季子就“接待”了二十個日本兵。老板娘雅子后來安慰她，說這些兵是剛在前線被打得破碎，回來發泄怒氣的。可憐見的，季子是百里挑一的女學生，沒討好他們，就讓這些兵把怨氣全拿她身上撒了。
后悔這種東西吧，那時候才真體會到。季子又不是沒想過死，可那慰安所不讓她尋輕生，一旦被發現就重罰，連飯都不給。她想過的日子就是地獄，魔窟里的魔窟。人有時候，想逃都沒門。
最殘忍的，有幾次慘烈的仗打完，慰安所成了屠宰場。一天之內67個兵挨個折磨她。那些男人在戰場上殺不掉敵人，就把憤怒扭曲成暴力，倒在這些女人身上——都是同胞，沒什么憐憫。
有一陣，季子已經不像人了，拖著瘦骨嶙峋的身子，在三個小房間里晃。老板雅子心軟，幫她安排兩個下級軍官專用，好歹比那些瘋兵能讓她喘口氣。
她一直熬到日本投降。所有慰安婦被遣返。季子站在回國的船上，身上好幾種病，也許還能看到少女的輪廓，可臉上的老態已經藏不住了——像五六十歲的老太太，眼神里只有死沉。
那1300個女人，最后回日本的不到三百。多的不是死在外人手里，而是死在自己人刀下。日本兵自殺前，先殺慰安婦，怕留下恥辱。有些人生不如死，尸骨無存。
歷史翻過去了。從那之后幾十年，季子時常在日記里寫那段光景。她說日本兵比野獸還冷酷，無論對外，還是對自己人。
故事說到這里，不知道你會怎么想。人到底怎么會變得那么殘忍？也許在風雪里、在被騙的愛和被消耗的日子里，人的心會慢慢結冰。季子報了國，報了仇，卻也失了自己。這故事最后也沒什么圓滿——有些傷疤，過了一輩子都沒能愈合。
